77、拼圖

七娘子勉強收攝心神,沖小雪笑了笑。

“坐吧!”她的語氣溫和了不少。“恐怕要你一直站著,你也站不住!”

小雪面露感激,縮手縮腳地在七娘子下首的小幾子上坐了下來。

“的確是沒有這個力氣……”她略帶了幾分辯解,“要不然,也不敢這麽沒規矩……”

七娘子心中暗嘆。

早幾年小雪在九哥屋裏服侍的時候,心裏又哪有規矩二字?

就算七娘子原本不怎麽喜歡她,此時都要有三分的可憐了。

“處暑這丫頭,手段倒是挺巧的。”她就沉吟著提起了往事。“你是什麽時候才覺得不對勁?”

小雪面露黯然。

“那碗酥酪特別的甜,我吃了幾口就放下了,那天下午用凈房的時候,也不知怎麽回事,喉頭一甜,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她就斷斷續續地訴說起了自己的遭遇。

“回想起來,當時也是處暑推說自己頭暈眼花,想吃些果子。我才舍了臉面為她到小廚房討要吃食。”

“才進了小廚房,就見到曹嫂子在做酥酪……我也就仗著九哥的名頭拿了一碗,想著九哥吃就罷了,不吃倒便宜了我和處暑……”“回想起來,就是處暑接過盤子,把酥酪擺到櫃子上的時候動的手腳……我想了千萬遍,也就是那一刻她有動手的機會……”

曹嫂子當然沒有問題,否則九哥早就死一萬遍了,有問題的既然不是小雪,那就是處暑了。

七娘子沉吟著,沒有立刻答話。

小雪也惘然自失地笑了笑,又續道。

“雖然那時我就明白了過來,是處暑要害九哥,但……我又有什麽憑據呢?”

“東西是我拿回來的,若不是姑娘提醒了一句,還不知道進了誰的肚子。就算我嚷出來,處暑也是幹幹凈凈的……我又該怎麽分辨?”

“好在那碗酥酪吃下去,也就是噴了一口血,便沒有別的異常。我匆匆擦了地上的血,就和處暑一道回去了。一路上她好幾次偷看我的臉色,我們都是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起來,我反倒覺得清清爽爽,也沒有什麽別的不對。我想,她就是被買通了,怕也不敢下什麽太烈性的毒藥,不然她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沒有想到,這藥見效卻是這樣的慢……尋常大夫誰也說不出不對來,只說我是氣血兩虛!哼,處暑自從被攆出來就再也沒有上門找我解釋,她是吃定了我會吃這樣一個啞巴虧。我又能分辨什麽?若不是七娘子是個明理的,能給我一個座兒,我倒是寧願認了命,免得叨登起來,還被她家反咬一口,連累了我的弟弟妹妹。”

像小雪這樣的見識,恐怕也只能把事情爛在肚子裏吧。

畢竟,處暑才是那個幹幹凈凈,沒有一點嫌疑的人。一旦鬧大了,小雪家裏又怎能討得了好?

處暑也都算是機關算盡了!

七娘子不由在腦海中搜尋起處暑的形象來。

卻只記得那是個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平時寡言少語,要比小雪內向得多。

再沒有想到,就是她布下了這條簡單又縝密的毒計。若不是自己當時多了一句嘴,若不是小雪也的確嘴饞。

恐怕九哥現在就是小雪的這幅模樣了!

七娘子打了個寒顫。

心底就升起了一股冰冷的憤怒。

大宅門裏,就算心底有再多的事兒,見了面,臉上也都只有笑。

就算理智上知道二太太一直汲汲營營,想要把九哥從嗣子的位置上拉下來。看著她對小輩的慈愛,對長輩的恭順,七娘子在情感上,都很難對她生出真正的憎惡。

現在就不一樣了。

這毒藥見效這麽慢,發作得這樣隱秘,當然是名貴又難得。

而這樣的毒藥,當然不是四姨娘能拿得出來的。——要是四姨娘能拿得出來,恐怕也早就用在大太太身上了!

除了二太太,誰舍得把這麽名貴的毒藥用在九哥身上?

若是處暑真的得了手,這時候把幾個少爺送回蘇州,豈不是正好慰藉了大太太的傷痛?

要不是自己那天警醒,二太太早就得手了!

七娘子一下就理解了大太太對九哥病態的保護欲。

她也一下就理解了王媽媽那天的驚嚇。

只要有一點點疏忽,九哥就可能半路夭折。也難怪大太太要把九哥放置在眼皮底下才安心了。

可大老爺如果知道有這種毒藥的存在,又怎麽會放任二太太繼續在九哥身邊出現呢?

七娘子渾身發冷!

她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能走到今天,不過是靠著自己的運氣。

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除掉二太太!

二太太不除,九哥永無寧日不說,楊家的局面,也永遠平靜不下來!

小雪還在絮絮叨叨地抒發著自己的感想。

“奴婢後來就想,這毒藥應當是非常名貴……恐怕從頭到尾,也就只有這一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