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別離

案首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考到的?

封錦如果有這樣的聰明,恐怕早就嶄露頭角了吧?

雖然說到了鄉試、會試,就沒有所謂的人情了,從入考場到批卷,都有固定的規矩,即使貴為主考,也不好大動手腳。

但院試這樣的低層考試,案首卻是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主考學政的喜惡。

當然,這所謂的好惡裏有沒有摻雜人情,那就是誰也說不清的事了……不過這些年來,院試得中案首的秀才,多半家中與主考都有那麽一星半點的聯系,就算考前沒有,考後說不定也都會有。

在楊家生活了這麽久,這點事,七娘子還是知道的。

就好比陜西,這麽多年來就沒有讓外姓人拿過案首,每年的案首非楊即桂……要說這裏面沒有貓膩,誰信?

封錦就算再驚才絕艷,也不能跨越這裏頭的潛規則吧。

是誰在這裏頭起了作用呢?

七娘子就多了一重心事。

不過,封錦得中案首,終究是件好事。

她就笑著進了西裏間。

五娘子正和六娘子、九哥議論權仲白。

“……在京裏也曾遇到過權家的太太、奶奶們。”五娘子去了一趟京城,倒是長了不少見識。“不愧是皇室宗親,渾身上下的做派,不是咱們尋常來往的這幾家官眷能比的。”

“比咱們家的人又如何?”六娘子眼底就閃爍起了光彩。

女人,上到老、下到小,就沒有不喜歡八卦的。

五娘子笑了笑。“要看和誰比了。”她就不經意地流露出了幾分優越。“京裏的人家,架子擺得大,說到底子,又哪裏有地方上雄厚。”

這道理大家也都明白,京中位份尊、油水少,地方上離皇上遠,油水足,以大老爺剛出仕時的家底,如果是在京裏熬資歷,恐怕現在楊家還是一窮二白。

九哥誇獎權仲白,“行動瀟灑,有魏晉遺風。”

“權家畢竟又和尋常勛貴不同!權二少爺的外婆是義寧大長公主……從小也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五娘子就說起了在京裏的見聞,“據說皇上很喜歡權二少爺,時常招到宮中陪伴,還親口稱贊‘吾家無數子弟,不若權府仲白’。”

能得到皇上的親口稱許,那是天大的榮耀。

“聽說權二少爺已是定了門很好的親事!”六娘子也道,“我在母親跟前的時候,聽李太太和她提起,說是達家的三小姐。”

達家是惠妃的娘家,這些年來風頭很勁,和權家結親,倒也不稀奇。

兩家走得本來就近……

“這就不清楚了。”五娘子看來也不大熟悉權家的私事。“權家平時很少出來走動,我在京裏那麽久,只見過權太太一次。不過,以小神醫的名頭,恐怕說的人家門第低了,也配不上他的才氣。”

能得到聖眷,將來權仲白不管是做什麽,都有格外的助力,就算繼承不了權家的爵位,討個恩蔭卻是不難的。他人又生得一表人才,怎麽會沒有人家想和他結親?

七娘子心底就有了微微的悵惘。

一時間又想到了權仲白的叮囑。

“還望楊姑娘善自保養,閑暇時多笑一笑,想一想開心的事!”

盡管他和楊家沒有特別的交情,與自己這個庶女,更是毫無瓜葛。

但說話時的關心與同情,卻是那樣的真摯!

好像自己的委屈與無奈,無須一言一語,他都能體會得到一樣。

七娘子就有些出神。

九哥看在眼裏,就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

“都二十四、二十五了,還沒能見到姐夫!難不成真要到婚禮當天,才能見他一面嗎。”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這次怕是見不到了,二姐夫也就是當天來迎親時,我們能隔著窗子偷看幾眼。”

五娘子以下的幾個女兒家還小,可以隔著窗子看看熱鬧,認一認姐夫的長相。

六娘子又嘆了口氣,“咱們家兄弟少,喜事也辦得冷清,九哥起不來床,只好讓表少爺去擺攔門酒!”

“若是表哥也不在,就連擺攔門酒的人都沒有了。”五娘子也道,“人少就是不熱鬧,上回李家嫁女兒,娘帶了我去吃喜酒,二十多個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擺攔門酒,把姑爺嚇得面色煞白,喝得東歪西倒。”

江南風俗,不論貴賤,成婚時都要為新姑爺擺攔門酒,這擺酒也有講究,有的小舅子捉狹,擺酒也是錯落有致,這碗甜那碗酸,這碗烈那碗淡,姑爺必須面不改色連盡若幹碗,才算是誠心娶親。也有些人家高雅些,一邊飲酒,還要一邊吟詩作賦,顯露才華,種種不一而足。

“大姐姐成親時,也是九哥攔門?”七娘子不由有些訝異。

初娘子成親時九哥才五歲,恐怕無法勝任攔門的工作。

“當時是從李家借了十郎、十一郎與十二郎,陪在九哥身邊!”五娘子咯咯地笑,“誰知道幾個小冤家,見了酒個個眼睛放光,趁人不注意,四個人倒是喝了七八碗,一個個紅了臉大著舌頭,也不知道是誰攔誰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