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中秋

立春把瓶子隨手放在了回廊底下,到了半下午,蜘蛛已經熱得蔫了半邊。

到底還是怕表少爺追究下來,自己又惹上了麻煩。

立春就抱著瓶子去了西偏院。

中秋是大節,前後三天少爺小姐都不上課,九哥睡過午覺起來,就在東次間讀書,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倒是討了大太太的好。

西偏院也是安安靜靜,比不得東偏院裏,時而有歡笑聲傳出。

七娘子在搬了把椅子,在西裏間的玻璃窗下做著針線。

明亮的陽光灑在她臉上,隔著玻璃,都看得出她臉上的專注。

真是九哥的雙生姐姐,兩姐弟都這樣討人喜歡。

七娘子一擡頭就看到了立春。

她沖立春微微一笑,轉頭吩咐了幾句什麽,白露立刻就迎了出來。

“立春姐屋裏坐。”很熱情。

七娘子笑起來要比九哥多了份俏皮,半眯著的杏眼裏透出一點點狡獪,很可愛。

立春把懷裏的玻璃瓶給白露看。

隔了厚厚的玻璃,都能聽到蜘蛛抓撓瓶壁的聲音。

白露嚇了一大跳。

“表少爺讓我把蛛兒送給七娘子。”立春難掩無奈與好奇,“也不知道怎麽就想到了這一出。”

白露也要順口埋怨表少爺幾句,又想到了七娘子的話,一時有些猶豫。

不過,立春和西偏院的關系還是挺好的。

“表少爺也夠……”她搖了搖頭,把立春讓進了西裏間。

立春頓時周身沁涼。

進了正院的小姐,過得的確要比偏房庶女舒服,

這夏天每日的份例,雖然明面上各小姐都是一樣的,一日一座小冰山,一個西瓜,各房要用的時候,就派人去官庫取。

但是小庫房的藥媽媽隔三差五就往正院送東西,不是送冰山,就是送瓜果,這都是份例外,從小庫房裏出的。

西裏間就並排放了兩座小小的冰山,褐黃色楚窯裂釉盤裏蕩漾著微微帶了泥色的清水。

楊家的冰都是冬日裏從北邊運來的,在冰窖窖藏半年以上,到了夏季再拿出來使用。

小小一塊冰,都凝聚了天大的富貴。

“立春姐。”七娘子把針線擱到了繡架上,起身問了好。

書案上也攤著一卷竹紙,上頭密密麻麻,都是蠅頭小楷,立春瞥了一眼,是《聲律啟蒙》。墨池裏還有未幹涸的松煙墨。

七娘子真是勤奮。

“表少爺今兒中午在夾巷……”立春詳詳細細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又將玻璃瓶放到了書案上,“說是您上午還和它玩了一會。”

說著,就細細地觀察七娘子的表情。

七娘子不由得露出了少許無奈。

今天上午,許鳳佳、九哥、五娘子和她在東偏院消磨了一兩個時辰。

也不過是玩些泥人、解了解連環,又畫幾筆畫,再下幾個棋。

許鳳佳一直若有所思地注意著七娘子,到了後來,連五娘子都發覺了。

他要做什麽,誰都能猜得到。

五娘子翹了翹嘴角,倒是沒有摻和,不過,也沒有為七娘子說話的意思。

屋裏的氣氛漸漸就轉為了緊張,到了快吃中飯的時候,七娘子都要透不過氣來了。

九哥也若有若無地注意著許鳳佳。

終於,乘九哥去凈房的當口,許鳳佳從懷裏掏出了蛛兒,一把就扔到了她身上。

接著就炯炯地望著七娘子,好像在期待著什麽。

他的神態很微妙,一點也不像是一般的孩子,惡作劇之後總是得意又慌張。

許鳳佳相當的沉著……好像這只大蜘蛛,只是探一探七娘子的底而已。

七娘子望著身上張牙舞爪的蜘蛛,一下就呆住了。

她當然也並不喜歡這東西,不過以七娘子的閱歷,也不會因為這小小的蜘蛛就大哭大鬧起來。

在西北楊家村的時候,她不知道見識了多少蟲子……老鼠在炕頭跑的日子都過來了,還會怕這小小的東西?

七娘子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許鳳佳的臉色。

許鳳佳反倒像是有些高興,摸著下巴,眼神就好像在說:我就知道你不會被蛛兒嚇倒。

凈房那頭又傳來了響動。

七娘子嘆了口氣。

如果沒有九哥在,她倒不介意扮演一下被嚇壞的小女孩。

但是姐弟連心,九哥雖然和她走得不近,看到她被欺負,也必定會不高興的。

七娘子就只好慢慢的把蜘蛛拿了下來,放到手中。

五娘子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又有些欽佩,又有些不服氣地看著她。

“我不怕這個,表哥。”七娘子笑了笑,很自然地說。“不過,這看著倒是挺怕人的,五彩斑斕,像是有毒。”

她把蜘蛛遞到了許鳳佳眼前。

毫不退讓地望著許鳳佳。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的丹鳳眼波光流轉,仿佛蘊藏了無數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