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出手

七娘子下午就沒有進百芳園。

黃繡娘身邊的小丫頭過來傳訊:這幾天百芳園裏進進出出的,有些事小孩子不方便看,朱贏台就暫時停課了。

七裏香出了喪事,雖然只是才出生的小嬰兒,但也有一套程序要走,進進出出,總有些事情是沒出嫁的女兒不方便摻和的。

七娘子只好在西偏院繡花:立春陪著九哥上學去了,王媽媽還在忙碌,西偏院裏只有她和幾個丫鬟,倒是很安靜。

半下午的時候,八姨娘也去了。

倒是幹凈利落,據說產後一直沒有緩過來――到了中午人就不行了,灌了獨參湯,也不過是支持著說了幾句話,半下午就咽了氣。

眾人都有些惻然。

在古代,死生要無常得多,誰也不知道昨天還在你身邊的人,今日是否會忽然消逝。

生命就好像風中殘燭。

七娘子想到八姨娘在解語亭前的那個飛眼,更是唏噓。

鮮花也似的人兒,也如落花,悄然淡去,無聲無息。又有誰會把她記在心裏?

大老爺當晚的心情也很不好,浣紗塢裏的三姐妹一次又一次要酒,到最後大廚房索性送了一壇子三花酒去。

大老爺第二日遲遲才從浣紗塢出來進了西偏院,滿面的官司,王媽媽迎頭撞見,都嚇得跳了一跳。

幾姐妹都在自己的住處閉門不出,免得沖撞了八姨娘的喪事。四姨娘和王媽媽攜手,一個管庫房進出,一個管裏外布置,很快就在七裏香設了一個小小的靈堂,各房姨娘都前去祭拜。

八姨娘是明明白白的自己沒福,否則,真的平安生了一對雙胞女兒,雖然大老爺大失所望,但她下半輩子也就有了依靠。

大老爺格外開恩,讓她過了頭七再運出城外安葬。

“就不要入祖墳了。”他和王媽媽商量,“不過,到底是全頭全尾好好發送了,免得她懷著怨氣。”

說這話的時候,大老爺就坐在堂屋裏。

九哥在家學沒有回來,七娘子這幾天卻都沒有上學,在東裏間讀書,隔著簾子,她都能聽到了大老爺語氣中的一絲懼意。

“哎。”王媽媽答應得很爽快。“還是照往常的例,在觀音山做七天法事吧!”

楊家姨娘的喪葬,一向是讓觀音山來做法事的,大老爺點了點頭,又格外關照,“到了三姨娘的周年,也為她做場法事。”

七娘子不免好奇。

楊家幾個去世的姨娘,就數三姨娘的死最為人諱莫。

二姨娘和六姨娘都是難產去世,二姨娘命好,還留下了初娘子,六姨娘卻是一屍兩命。這裏頭可能有淵源,但古代醫療條件太差,也真的可能只是單純難產。

九姨娘是病死的,七娘子在她身邊為她送終,怎麽不知道九姨娘一心求死,根本沒有人來算計她。

到現在眾人說起楊府的姨娘,都還會提起這幾個去世的女人,沒有多少顧忌。但七娘子就沒有聽人提過三姨娘,仿佛她根本不曾存在過一樣。

大老爺又和王媽媽商量了一些細節,把三姨娘的法事和八姨娘的法事規格都定了下來,才出了西偏院。

王媽媽也很快進了百芳園去找小庫房的藥媽媽說話。

七娘子就低聲問白露,“三姨娘是犯了什麽事兒?”

倒不是單純的好奇。只是在正院出入,自然要了解正院的忌諱,知道得多些,行事也就多些分寸。

白露臉上掠過了一絲為難。

“我進正院當差的時候,三姨娘已經去了幾年。”她壓低了聲音,“只是聽姐姐們私下裏傳過,三姨娘是犯了天大的忌諱,被大老爺活活打死的,不要說祖墳……連個正經的墓頭都沒有,拿草席卷了卷,就丟到亂葬崗去被野狗啃吃了。”

就算白露也見過些世面,說起來,都不由得微微發抖。

古人很看重自己的身體,沒有現代人死後一燒了之的灑脫。這輩子不能留全屍,下輩子魂都不全。所以刑場上被斬首的犯人,過後都要把脖子縫了下葬。丟到亂葬崗由野狗啃吃,是最慘最慘的下場。

七娘子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三姨娘究竟犯了什麽事,讓大老爺這樣痛恨她,現在卻又還要反過來給她做法事……

屋外就傳來了九哥的笑語聲,七娘子連忙按下心事,笑著出了東裏間。

“九哥回來了。”她嚇唬九哥,“剛才父親還來過,要考察你的功課,問你論語念完了沒有。”

九哥嚇白了臉,“七姐騙我!”

立春笑盈盈地問九哥,“我在家學外頭站著的時候,怎麽瞧著九哥一邊上課一邊走神?等老爺來問了,才知道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