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章

紫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緩緩後退一步,滿臉都是思量。

囚室在此時旋開了,那個一開始離去的面具殺手提了兩個鐵桶進來,將一個舀子呈給紫荊。她淡淡瞥了一眼,彎腰從其中一個桶中舀了水,擡手便向我面上潑來。

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水雖未開卻是極燙,吸入鼻腔中大為難受,登時嗆得我劇烈的咳嗽起來。

“險些被你這張嘴唬住了。”紫荊又從另一個桶中舀了水,冷冷一笑走上前來,對著我的頭頂就淋了下去,這次的水卻冷的刺骨,順著衣衫浸透了後背,激起我一陣戰栗。

“你的伶牙俐齒呢?”她又換了熱水潑向我:“你剛剛的殺氣呢?兩舀子水便被澆沒啦……依我看,不過只有嘴皮子厲害罷了。”

我被這冷熱交替的水淋過,只覺渾身上下都難受得無法言說,然面上卻不肯服軟,咳了數聲後盯著她彎起嘴角:“這算甚麽,根本不夠看。”

紫荊面色一沉:“我瞧你能嘴硬到幾時,給我潑!”

她身子一轉,拂袖出了囚室。兩個面具殺手便在一旁一人拎著一個鐵桶,相繼向我潑水。我努力屏氣,身子一會熱燙如火,一會又冰冷徹骨,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回過神來的時候,囚室裏已然沒了人,周遭一片死寂。

我微微動了動,鐵鏈聲清脆響起,衣衫和頭發都滴著水,大約再沒甚麽比我眼下更為狼狽了。

可我終究是撐了過來。

這般想著,心中便湧起幾分得意,微微站直了些。忽然便聽左邊的墻壁一響,似有人站在那墻邊低聲言語。

“竟然是你。”那人緩道:“四年了,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

大約紫荊對我說的那番言語,全被他聽了去,想不到墻壁後面還是個舊相識。我甩了甩臉上的水珠,苦笑道:“你覺著我這副德行,會是心甘情願回來的麽?”

“不錯,若你還有武功和記憶,區區紫荊又怎及得上你萬分之一。”那人低低一笑:“唯一的血月?她也未免太小瞧這個稱謂,不是誰拿了血月刀……都可叫做血月。”

我從他這言語中,聽出了一點驕傲之意,不由得生出幾分疑惑:“話說回來……你是誰啊?怎被囚禁在此處?”

“我是誰?”那人怔了一怔,隨即忽然狂笑起來,回蕩在囚室中久久不散。我心下緊了緊,腦袋卻只覺得沉痛:“好好回答行咩?再大點聲惹來了人你便笑不出了。”

“你連我也不記得了麽?”他笑聲漸歇,壓低了聲音道:“我可是要殺你的人呢……阿初。”

我身子顫了顫,似乎有甚麽遙遠的記憶被喚醒,腦中愈發沉痛,渾身冰涼臉上卻火燙。他是誰,為何要殺我,又為何這般讓人畏懼,仿佛是滲透進骨子裏的屈服,讓我雙膝酸軟,再也支撐不住,手掌松開了鐵鏈。

如同一塊破布般吊著,我垂著頭,腦中一片晦澀,漸漸失去了知覺。

像是在同一間囚室。

我仍是被吊著。

一根沾了鹽水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抽下來,身體不由得隨著痛楚狠狠一晃。

“在九重幽,不殺人,便要被人殺。”他站在黑暗中,聲音沒有絲毫波瀾:“阿初,你讓我很失望。”

我嘔出一口血,囚室四下捆了幾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孩子,見我如此便忍不住哭了起來,嚶嚶噎噎惹人心煩意亂。

“你的家園被奪去之時,可曾有人對你有絲毫的憐憫?”他不帶任何感情的道:“這是個弱肉強食的天下,不拿起刀,你永遠只會被欺辱屠戮。”

我不語,又是一鞭子狠狠抽下來,孩子們哭得更兇。

“我所帶回的人中,只有你最具天賦。”他緊跟著抽了幾鞭,終於垂下雙手,輕輕嘆了口氣:“這次我網開一面,不要你性命,但若有下次……”

他似是側過身,目光掠過那些孩子,登時將所有哭音都嚇得沒了聲息。

“這四個孩子,都是與你相依為命的。”那人向前走了走,冷冷一笑:“若你再敢違抗我,我便砍去他們的四肢放在罐中,做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彘,你可聽清了麽?”

……

心中狠狠揪起,我痛苦的閉上雙眼,再也不想睜開。

時辰一點一滴流淌,我吊在鐵鏈下面,滴落在地的血跡已然幹涸。

那幾個孩子不知去向,便聽囚門一聲響動,有人急切的走了進來。他似是瞧不見我,順著墻壁摸了好久,這才摸到我的所在,掏出鑰匙去開那鐵銬。

微弱的光落在他臉上,映出一顆殷紅的朱砂痣。我的鐵銬解了,登時失去了支撐,沉沉向他身上倒去,那盲眼少年攬住我,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阿初,阿初!”他緊張的將我扶坐起來:“還能撐住麽?我偷了鑰匙,你這便逃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