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交待

宋翰被扶到了一旁,換了件衣裳,帶去隔壁他的書房。

書房裏靜悄悄的。

武夷正服侍宋墨寫大字。

宋翰擡頭,眼角的余光瞥過落地穿衣鏡。

鏡中的他,衣飾整潔,除了臉色略有些蒼白,神色中帶著幾分萎靡之外,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他這才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麽是“不要留下痕跡”的意思。

如果他剛才死了,他看上去是不是會和失足溺水一般的模樣?

宋翰全身發冷,牙齒咯咯地打顫,但他還是朝宋墨撲了過去:“哥哥,哥哥,這不是你的主意,對嗎?你只是想嚇唬嚇唬我,對嗎?”他哭了起來,“我不是不想告訴你,可我害怕,我怕你知道之後會更加怨恨父親……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我不是有意的……要不然我也不會跟你說父親和母親曾經吵過架了……有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你,可你不是和顧玉一起就是去了宮裏,我根本沒有機會跟你說……只好求你能早日發現……沒想到哥哥真的發現了……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了……”

宋墨好像沒有聽見似的,頭都沒擡地任他哭訴著,認真地寫完了最後一筆,打量了半晌,才放下筆,接過武夷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擡頭笑著對宋翰道:“你過來了!坐下來說話。”

好像剛才的拷打都是一場夢似的。

宋翰止不住地發起抖來。

他見過這樣的宋墨,客氣疏離地和那些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人寒暄,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那些宋墨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人中的一員。

或者,他曾經想到過。

蔣琰剛被接回來之時他曾經想到過。

可當他看到宋墨並沒有追究這件事的時候,自欺自人地沒有繼續朝這方面想而已。

宋翰呆在了書案前。

陸鳴恭敬地把他扶在離宋墨不遠的太師椅上坐定,臉上全然沒有剛才拷問他時的冷漠和暴戾,如同一個卑微的仆人。

虛偽!

真虛假!

全都是幫虛偽的東西!

宋翰看著他的臉,胸口仿佛有團火在燒,就要沖了出來。

可他不敢!

窒息的痛苦還清晰地留在他的感覺裏。

眼前的這個人,表面上彬彬有禮,溫煦謙和,骨子裏卻冷酷無情,手段狠辣,早已不是那個對他疼愛有加的哥哥了。

他兩腿綿軟地坐在那裏。

武夷奉了杯熱茶給他。

他喃喃地說著“謝謝”,卻換來了宋墨撇著嘴角冷漠不屑的笑容。

想從前,英國公府的二爺是何等尊貴的人物。不要說給個下人道謝了,只要他對服侍他的人露出個滿意的笑容來,那些仆婦就會受寵若驚,覺得是無上的榮耀。而宋翰從小就很明白這一點,驕傲地像只孔雀,輕易不會對人道謝。

可現在,沒有了英國公府二爺的身份,他也不過是個卑微的普通人罷了。

宋墨看他,更是覺得惡心。

自己當初怎麽就被油脂蒙了心,看錯了父親,還看錯了他的?

宋墨冷笑道:“沒想到我們的宋二爺也有低頭的這一天。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就算你是黎窕娘的兒子,你那時也不過是個繈褓裏的孩子罷了,大人犯下的錯,又與你何幹?不要說你身上同樣流著宋家的血,就算你是父親為了惡心母親而從外面抱回來了,既然做了我十幾年的弟弟,我依舊會把你當成親弟弟看待。誰知道你卻不珍惜這樣的緣分,非要等到被打落到塵埃裏,才知道從前的日子是何等的逍遙自在,尊貴體面。”

他的聲音像山澗的泉水,清脆卻也透著幾分冰冷。

宋翰低著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自己若是當初實話實說,宋墨真的會依舊把自己當親兄弟一樣嗎?

他根本不相信,可堅如城墻的心防卻不由自主地有了一絲松動。

宋墨卻再也不想說起這件事。

這只會讓他再次看到自己有多愚蠢!

他把從前的種種都拋到了腦後,再一次問宋翰:“父親和母親吵架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麽?”

宋翰擡起頭來,認真地望著宋墨,真誠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總不能瞎編些話糊弄你吧?

那些日子母親身體不好,總是蔫蔫的,你又在遼東,我心裏很著急,除了每天服侍母親用藥,就在菩薩面前讀一遍《法華經》為母親祈福。

母親很高興,還當著父親的面誇獎我孝順,懂事。

我心裏很得意,就想在父親面前表現一番,非要親自給母親煎藥不可。母親不同意,怕我被燙著。父親卻說我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是件好事,讓竹君陪著我去煎藥。

可有一天,母親養的小寶圍著我喵喵直叫,害得我打翻了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