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蔣家

竇昭聞言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陳曲水苦笑。

棄城而逃,不顧黎民死活的懦夫!罪人!

任何人知道了他的經歷都會對他嗤之以鼻吧?

他不由低下了頭,喃喃地道:“小姐,我年事已高,每逢刮風下雨膝蓋都會酸痛難忍,恐怕不能再伺奉小姐左右,等這雨停了,我就回真定去……”

廳堂裏靜悄悄的沒有聲音,竇昭既沒有出言挽留,也沒有順水推舟地讓他離去,壓抑的沉靜,讓屋外的落雨聲就越發的清晰可聞,廳堂顯得更加靜謐。

陳曲水驚訝地擡起頭來,看見竇昭呆呆地坐在那裏,兩眼發直。

他不由心中駭然,高聲喊著“四小姐”:“您,您這是怎麽了?”

竇昭心神恍惚,根本沒聽清楚陳曲水說了些什麽。

她正努力地回憶著從前的事。

前世,蔣家出事沒多久,英國公夫人就病逝了,還在孝期,宋墨被趕出了英國公府不知去向。

這些她都沒有經歷過。

宋墨比她小一歲。

她那個時候滿心只想著如何嫁入濟寧侯府,對除了濟寧侯府之外的人和事都漠不關心。直到她嫁入濟寧侯府,進入了京都的勛貴圈子,這才斷斷續續地聽說了當年的一些事。

定國公府以軍功立府,子弟通常一滿十四歲就會被丟到軍營中去歷練,因此升官發財手握重兵的不在少數,可默默無聞死在戰場上的更多。為了保證子嗣昌盛,蔣家有廣納姬妾的習慣,而且嫡庶之間沒有什麽明顯的區別,都一起跟著師傅學習武藝,到蔣家族學裏讀書,只看誰有帶兵的本事,這一點,頗受京都豪門詬病。可也正因此如此,蔣家名將輩出,姻親遍布大江南北。

蔣梅蓀是第六代定國公。他有兄弟十二人,成年的只有五人。永明三年,他奉命鎮守福建,除了五弟蔣柏蓀因年幼留在京都之外,二弟蔣竹蓀、三弟蔣蘭蓀,四弟蔣松蓀都跟著他南下。

永明八年,蔣竹蓀戰死沙場,皇上追封他為清海侯。

在蔣梅蓀任福建總兵的十八年裏,他戰功顯赫,幾乎把沿海的倭寇剿滅一空,以至福建、浙江一帶的私船白天都不敢下海,弄得南邊那些販私貨的大商行、富紳都叫苦不叠,因此得罪的人不知凡己。可他偏偏又和幾位內閣大學士都交好,不管都察院的禦史們怎樣彈劾他,他都能安然無恙,聖眷不減,漸漸的,也就沒人去觸這個黴頭了。

可那次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禦史彈劾蔣梅蓀殺良冒功、養寇自重,皇上接到折子後不僅下旨問罪,還要錦衣衛把蔣氏兄弟押解到京都的大理寺審訊。

更蹊蹺的是,蔣梅蓀、蔣蘭蓀兄弟在回京的途中受刑而亡,蔣松蓀剛被關進大理寺就畏罪自殺了,蔣家之後也被滿門抄斬。

據說蔣家太夫人梅氏在接到聖旨之後,趁著錦衣衛抄家的時候,帶著蔣家的女眷包括一個三歲、一個兩歲的孫女,全都服毒自盡。

菜市口問斬的時候,只有蔣家的男人而沒有女人。

之後的十數年間,福建倭寇再無人能抗,屢屢出現上岸屠城之事。

京都人每每聽到這樣的事都會搖著頭嘆息一聲“如果定國公還活著就好了”。

遼王登基後,為蔣家平了反。蔣梅蓀的畫像進了忠祠,被先帝賜給大長公主寧德的定國公府也被收了回來,遼王還特意招了宋墨去問蔣家還有沒有什麽人活下來。

宋墨卻回答說蔣家再無後裔。

坊間卻一直有傳聞,說蔣梅蓀的幼弟蔣柏蓀有一遺腹子尚在人世,當年蔣家出事,被蔣家的忠仆悄悄地抱走,養在了衢街閭巷。

宣寧侯夫人郭氏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還曾笑道:“既然是滿門抄斬,錦衣衛的人肯定是要清點人數的,不要說蔣柏蓀的兒子了,就是貼身的小廝、有頭有臉的管事也不會少一個。那些市井之徒就是喜歡編造這些,讓人覺得好人就一定有好報……”

算算時間,宋墨是承平十四年被趕出家門的。

再往前推,英國公夫人應該是在承平十四年夏天……也有可能是春天或是承平十三年的冬天去世的……

蔣家應該是在承平十三年出的事。

現在是承平十三年的四月……

竇昭跳了起來。

也就是說,蔣梅蓀被下旨問罪有可能就在此時!

竇昭想到那個還不滿百天的嬰兒。

她頓時滿頭大汗,問陳曲水:“陳先生,您說,會不會是定國公出了什麽事?”

陳曲水被竇昭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思忖道:“應該不會吧?定國公這個人看似粗獷,實則細膩,什麽事都在他的心裏。他是鎮守一方的大將軍,若是出事,應該有消息傳出來才是。現在我們可什麽也沒有聽說,而且定國公和曾貽芬私交非常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