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恍惚(第2/2頁)

學識淵博,謙和文雅,如冬日之日,溫煦暖人,不管是學問還是風儀,都倍受京都士林盛贊的紀見明紀詠,竟然會因為竇家的這位小姐對他視若無睹而氣極敗壞,說出去誰會相信?

何煜嘴角微翹,低下頭來喝了口茶,腦海裏卻閃過他第一次見到竇昭時的情景。

晨曦照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細細的汗珠晶瑩剔透,如露珠般璀璨,臉蛋紅撲撲的,眼眸明亮有神,整個人像朵恣意盛放的花兒,比漫天的霞光還要耀眼。

他心頭不由閃過一絲恍惚。

何煜不由自主地拿竇昭和家裏的幾位姐妹作比較。

何家從前朝起就顯赫一時,到了今朝更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煊赫一方。論起衣食住行,少有人家能他家和比肩,家中的姐妹也都格外嬌貴,春蘭秋菊,各有風采。可和竇昭相比,總好像少了些什麽。認真地說起來,竇昭雖然漂亮,卻也稱不上是絕色;衣飾大方,卻也稱不上匠心獨具,甚至比不上紀詠——他身上那件看似普普通通的真青色布袍,紋理勻細堅潔,仿佛帶著層絨,那是嘉定特產的斜紋布,素色也要三兩銀子一匹,染成了真青色,只怕比他身上的這件遍地金還要貴,這才是那些家有底蘊的世家子弟慣常的打扮,只是他不喜歡這樣的裝腔作勢,不屑為之罷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竇昭身上卻有股他那些姐妹沒有的氣質。

就像她不想搭理紀見明,她就可以不搭理他,不勉強,不敷衍,不佯裝。可他的姐妹中,有溫婉的,有剛強的,有聰慧過人的,有善於審時度勢的,如果遇到這樣的情況,就算是心中再不喜歡,怕被父兄責怪,怕失去母親的喜愛,不管怎樣委屈,也會應付一二,沒人能像她這樣理直氣壯地,坦誠率真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

念頭閃過,他心中微震。

他的姐妹們,更像一尊插花,一副佳畫,雖然讓人賞心悅目,卻始終少了幾分生命力,竇昭卻像一棵樹,一叢竹,挺拔葳蕤,順著四季更替,自生自零,恣意自然,無人能撼。

“四小姐,”何煜突然打斷了竇政昌的話,很誠懇地邀請竇昭,“你明天不如暫時丟下瑣事和我們去大慈寺吃頓齋菜如何?忙裏偷閑,更有樂趣啊!”

竇昭當然是婉言推辭。

沒有拒絕了紀詠卻答應何煜的道理。

紀詠的臉色好看了很多。

何煜臉上逝過失望之色。

竇昭想著竇政昌他們趕路辛苦,進了門連和紀氏說兩句體己話的功夫都沒有,遂起身告辭:“我去給二太夫人問個安,隨便也看看九堂哥家的銘哥兒。”

銘哥兒是竇環昌的兒子。

紀氏想到家裏還有何煜這個貴客,叮囑了她幾句“有空就過來玩”之類的話,讓采菽送了她出門,然後和何煜說了幾句閑話,就各自散了,回房休息不提。

她卻和王嬤嬤關在內室說話。

“你看到韓家的小姐了沒有?”紀氏難掩眉宇間的喜悅和好奇,“性情如何?長得怎樣?”

竇政昌今年十七歲了,早過了說親的年紀,紀氏不大瞧得上北直隸的姑娘,一心一意想從紀家的姻親中給他找門親事。

湖州韓氏是她的嫂嫂,也就是紀詠母親的娘家,也是世代官宦,不僅出過進士,還曾出過狀元和榜眼,也是江南屈指可數的大戶人家,而且和他們紀氏世代通婚,關系十分的親密。

她幾次寫信求嫂嫂幫著給竇政昌做個媒,她嫂嫂因沒有見過竇政昌,每次都很委婉地拒絕了。這次竇政昌和竇德昌進京,實際上是去給韓氏相看的。

紀氏乍聽竇政昌說竇世橫讓她開了春帶著兩個兒子再去京都一趟,就知道這門親事有著落了,這才迫不及待地拉了王嬤嬤問情況。

王嬤嬤抿著嘴笑,曲膝叉手給紀氏福了福:“恭敬太太就要做婆婆了。”然後笑道,“難怪您將這件事托付給了七舅太太,七舅太太辦事真是沒話說!介紹的韓家十小姐,性格溫柔敦厚不說,長得十分端莊,待人處事更是四平八穩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我還曾私下打聽了一下,據說韓家十小姐自幼癡迷書法,一手館閣體寫得比韓家的公子還好,只是女紅上不大精湛。可七舅太太說的也對,人無完人,金無足赤,我們這樣的人家,精通不精通女紅都不打緊,打緊的是能幫扶丈夫,教養兒女……”

紀氏不住地點頭:“嫂嫂這話說的不錯。人無疵不真,我最怕那十全十美沒有一點毛病的人,這樣的完人通常都是裝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