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祖父

祖父正陪著新來的真定縣父母官魯大人看戲,小廝們端了福橘餅、豐城脯等點心上來,祖父原準備吃塊福橘餅,因眼睛一直盯著台上,竟然抓了顆鹹花生就丟在了嘴裏,等發現吃錯東西的時候,鹹花生已經卡在了嗓子眼裏咳個不停,旁邊的人忙端了茶讓祖父潤喉子,誰知道越喝咳得越厲害,最後一口氣堵在了那裏閉過氣去。

竇昭坐在竇鐸的床頭,望著昏迷不醒的祖父,心中說不出是傷感還是悵然。

上一世,祖父入殮之後她才回到西竇,那個時候已經是八月份了,她又是懵懂的年紀,初入西府,慌張、惶恐、不安,哪裏還知道問祖父的死因。

難道這一世祖父也是昏迷三個月之後就會去世?

父親很快從京都趕了回來,同行的,還有竇明。

她和在東竇的時候有了很大的區別。人顯得活潑了不少,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她一下車就高聲地喊著“高升”:“我給儀姐兒、淑姐兒他們帶了很多東西回來,你小心點,把東西都送到我屋裏去。”

她的屋裏?

她的屋裏在哪裏?

是二太夫人那邊的暖閣?還是王映雪給她安排的東廂房?

暖閣,在東府。東廂房,她一天也沒有住過。

高升有些為難。

竇明已不滿地大聲嚷道:“你個狗奴才,小心我告訴父親把你給賣了。”

竇昭閉上了眼睛。

事情還是毫無逆轉地重新回歸了原來的方向。

她出門喝斥著竇明:“高升是服侍父親的人,就是有錯,也輪不到你發落。你若是膽敢再說這樣的話,我先把你拎到柴房裏關三天。”

竇明從小就怕這個對她有些冷漠的姐姐,聞言不由表情微瑟,但她很快就克服了心中的恐懼,道:“我,我又不是有意的。”但聲音小了下去,到底不敢和竇昭頂嘴。

竇耀成很喜歡享受,早早就在京都靜安寺旁邊的胡同裏買下了一幢三進的宅子。那宅子雖然不大,但布置得花團錦簇,陳設器皿無一不精致,住著十分舒服。

血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不管是竇鐸還是竇世英,都和他們祖上竇耀成一樣喜歡舒適。

在京都的時候,竇世英就住在那裏。竇明雖然也在京都,但他一個人帶著個孩子不方便,何況王許氏看見竇明那呆頭呆腦的樣子,又聽了女兒的話,知道竇世樞和自己的丈夫不和,總覺得東竇是想借此壓著西竇,會把竇明給養廢了,心疼得不得了,竇明到了京都,她對竇明就像眼睛珠子似的,自己的孫子全都靠邊站了,一心一意只疼著這個外孫女,竇世英去看過竇明幾次,見她面色紅潤,身邊一大堆丫鬟、婆子服侍,片刻也不願意離開王許氏,卻和他有些陌生,知道王家待她不錯,他也落得個輕松,和竇明一個住在靜安寺胡同,一個住在柳葉巷胡同,父女倆接觸並不多。

見竇明這樣待高升,竇世英心中不悅,但因沒有和女兒在一起的經驗,他一時愣住,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現在竇昭出面,而且竇明熄了火,竇世英不由松了口氣。

而王映雪見竇明受了竇昭的訓斥而竇世英卻一句話也沒有說,知道竇世英這是向著竇昭,怕竇明因此不如竇昭得竇世英的喜歡,忙笑著出來打圓場,對竇昭道:“你父親和你妹妹都惦記你祖父的病,風塵仆仆地從京都趕回來,又急又累,難免脾氣大些,說話有些不周全。”又對高升道,“把五小姐的箱籠都搬到棲霞院的東廂房吧?”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再進東府。然後對竇世英道,“七爺一路辛苦,妾身已經吩咐灶上的婆子燒了熱水,您先去梳洗一番再去探望父親吧,免得讓父親也沾染上了塵土。”

竇昭在心裏冷笑,想著:你親娘都不管你,我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難道還多嘴多舌地管頭管腳不成?遂也不多說,回了祖父的臥室。

丁姨奶奶自從祖父病後就一直不眠不休地在祖父床前服侍,兩天前終於挺不過去也病倒了,祖父身邊如今由丁姨奶奶身邊的大丫鬟秋芬主事。

看見竇昭進來,她忙恭手立在了一旁。

竇昭吩咐她:“我父親回來了,最多三炷香的功夫就會過來看祖父,你讓丫鬟們準備些茶水,然後把給祖父看病的大夫請過來,父親恐怕有話要問他。”

自從竇鐸倒下後,竇昭就回了西府,住進了一直空著的正房,平日只在祖父床前待疾,家裏的其他事,一應仍由王映雪打理,只有來了諸如像二太夫人這樣的長輩探病時,她才會出來應酬幾句,偶爾也會指使丫鬟或管事的媽媽做些事,卻事事都在點子上,全是王映雪沒有想到的或是疏忽的,漸漸的,家裏有頭有臉的丫鬟、管事媽媽在她面前行事都多了幾分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