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震虎

紀氏也只說玉簪不合適留在竇昭身邊服侍,讓她另換個丫鬟過來。

俞嬤嬤知道,這是紀氏逼著她處置玉簪。

西府的那些丫鬟、婆子之所以巴結奉承她,不就是想從她手裏撈點好處。結果犯了事她不僅沒辦法把人保下,還要親手懲戒這些曾經阿諛奉承過她的人。

以後誰還會靠過來?

但她若是裝作沒聽懂,六太太會不會覺得失了顏面,把這件事捅到二太夫人那裏呢?

想到二太夫人,俞嬤嬤就不禁心裏發寒。

先把眼前這個難關過了再說吧。

俞嬤嬤咬了咬牙,把玉簪領了回去,當著眾人的面結結實實地打了她二十板,直打得她皮開肉綻,進氣多,出氣少,想著老太爺不知道正為什麽暴跳如雷,誰靠近誰遭殃,因而怕玉簪死了觸了老太爺的黴頭,一面請了大夫過來給她用藥,一面讓人給玉簪找戶人家嫁了。

“最要緊的是嫁得遠遠的,”她囑咐媒人,“也不要她的贖身銀子,我們還倒送十兩銀子的嫁妝。”

這樣好的事,媒人自己動了心:“我有個遠房的親戚,是個挑夫,在淮安漕運上謀生,剛死了老婆,若是能成,還有幾封茶葉的謝禮。只是年紀有些大,有兩個兒子……”

俞嬤嬤才不管那些,只要能把人遠遠地弄走,多的一句話沒有問,就應了這門親事:“我去跟七爺說一聲。”

媒人歡天喜地坐在那裏一面喝茶一面等著。

竇世英在鶴壽堂,俞嬤嬤趕過去的時候卻被攔在了門外。

“老太爺正和七爺說事,”小廝與她小聲地道,“吩咐了誰也不許打擾。”

俞嬤嬤就站在院子裏等。

書房中,躺在醉翁椅上的竇鐸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疲倦而憔悴。

“萬元,這次你一定要考個舉人回來!”他手背擱在額頭上,擋住了眼睛,低沉的聲音裏透著幾分無奈和憤懣,“現在的竇家,已不是你伯祖父當家時的竇家了,你想保住家業,就要爭氣。知道嗎?”

竇世英直直地站在那裏,沒有作聲。

竇鐸猛地坐了起來,暴躁地大聲喝斥道:“你到底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竇世英平靜地應著,問道:“王家的事,您準備怎麽辦?”

竇鐸冷笑,森然地道:“這件事你不用管了,西竇有我,就不會任東竇搓圓捏扁!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去參加鄉試就行了。”然後大聲道:“誰在外面當差?”

“是小的杜安。”

“你去請了王家的大爺過來。”

杜安應聲而去。

竇鐸回頭對沉靜地站在那裏的兒子道:“你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就啟程去京都。”

竇世英恭敬地向父親行了個禮,出了鶴壽堂。

俞嬤嬤急急地迎了上去,把去東府的事說了,最後道:“……六太太的意思,這樣的人是留不得了,為著從前奶奶的名聲,最好還是遠遠地嫁了。”

她怕再生波瀾,把紀氏搬了出來。

竇世英錯愕,半晌才道:“既然是六太太的意思,你就按著六太太的意思辦吧!”

俞嬤嬤得了話,急急地去回了媒人,當天晚上就一副門板擡了玉簪出去。

而竇世英在原地呆立半天,吩咐身後的高升:“你去幫我收拾東西吧,我去趟六爺那裏,看看壽姑。”

高升忙道:“那您早去早回,明天一大早還要祭拜祖先。”

竇世英點了點頭,去了東府。

竇世橫正在收拾要帶到京都去的書卷,書房裏有些狼藉,見竇世英過來,和竇世英到廳堂裏坐下。

“壽姑和你六嫂去老二媳婦家串門去了,”他給竇世英倒了杯茶,道,“看時辰應該快回來了。”

竇世英輕輕地說了聲“麻煩六嫂了”,端著茶盅沉默良久。

竇世橫笑道:“怎麽了?嫌家裏煩?”

竇世英淡淡地一笑,答非所問地道:“六哥,諸家要退親的時候,你為什麽要給諸家說好話?”

竇世橫有些意外,半是玩笑半是調侃地道:“你的名聲已經夠差的了,要是再被諸家退親,以後恐怕找不到什麽好媳婦了。”

竇世英聽著想了想,突然展顏一笑,眉目舒展開來,如一副緩緩打開的畫卷,有種自然寫意的流暢與隨意。

竇世橫看著一愣,竇世英已擡了擡端著茶盅的手,笑道:“六哥,我敬你一杯。”

“喲!”竇世橫壓下心底的異樣,笑道,“你這又是為哪一出?”

“就是想跟六哥說一聲‘多謝’!”竇世英嘴角噙著笑,目光卻認真又鄭重,讓竇世橫微微有些驚訝,正想問他出了什麽事,外面傳來一陣嬉笑聲。

“是壽姑回來了。”竇世橫道,和竇世英一起出了耳房。

大紅燈籠照得院子一片紅彤彤的,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紀氏和竇昭走了進來,紀氏低著頭,不知道和竇昭說了句什麽,竇昭仰著臉,望著她咯咯地笑,耳邊墜著的小小赤金丁香忽閃忽閃的,像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般頑皮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