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紀氏(第2/2頁)

六伯母是南方人,用不慣炕桌,六房吃飯都用桌椅。

“你怎麽像個猴子似的,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紀氏笑著喝斥他,把竇昭抱放在了桌前的圈椅上,又怕竇昭不習慣,指了個丫鬟專門扶著竇昭。

竇德昌沖著母親做鬼臉。

紀氏和竇政昌都哈哈地笑。

用早膳時大家雖然都遵循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禮儀,但都笑盈盈的,氣氛很好。

用完膳,兄弟倆恭敬地給母親行禮告退,去了族學。

紀氏則帶著竇昭去給二太夫人問安。

竇昭望著一路參天的大樹,想著昨天晚上聽到的話。

再過兩個月,王行宜將擢兵部右侍郎兼僉都禦史、甘肅巡撫,負責馬市之事。一年後,蒙古人進犯,王行宜擊退蒙古可汗魯都,俘獲戰馬五千匹,殺敵三萬余人,晉陜西撫巡。

之後王行宜多次擊退蒙古人,功戰赫赫,王知杓因此被蔭封密雲衛四品指揮僉事。

而她的五伯父,還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苦苦掙紮,直到七年後曾貽芬病逝,他才在何文道的支持下進入內閣,掌管吏部。可相比王行宜,他在聲望不止差了一星半點,以至於資歷比王行宜老,管的堂部比王行宜重要,排名卻一直在王行宜之下。

這一世,她的重生打破了既有的軌道,事情會不會又有所不同呢?

竇昭微笑著,和六伯母一起止步於二太夫人門前。

二太夫人面前最得力的柳嬤嬤朝著六伯母使眼色:“太夫人有事和西府的老太爺商量,今天就免了幾位太太、奶奶的晨昏定省。”

六伯母和碰到一起的二堂嫂一家笑著離開了二太夫人居住的院子。

二堂嫂悄聲問六伯母:“您知道出了什麽事嗎?”

六伯母搖頭,道:“你要是聽到了什麽音,記得跟我說說。”

“那是自然。”二堂嫂笑著點頭,朝竇昭伸出雙手,“來,壽姑,給二堂嫂抱抱。”

竇昭從六伯母懷裏挪到了二堂嫂懷裏,兩從說了會話,六伯母牽了竇昭的手:“我們還要去大嫂那裏問安,等會再去你那裏串門。”

二堂嫂笑著應好,和她們在東跨院那株百年的桂花樹下分了手。

六伯母抱著她慢慢地朝自己居住的方向走去。

竇昭有些奇怪。

六伯母突然停住了腳步。

跟在她們身後的丫鬟頓時都站定不動。

六伯母只身抱著她去了不遠處的水榭。

“壽姑,”她把竇昭放在水榭鋪著水磨石方磚的地上,蹲下身來,神色嚴肅地望著竇昭,輕聲問道,“你想不想讀書?”

竇昭愣住。

六伯母的那位探花祖父,是文壇鴻儒。六伯母家學淵源,不僅精通音律,而且寫得一手好定,據說有時候還會和六伯父討論制藝之技。江南的男女大防勝於北方,家中精通文墨的千家閨秀都是跟著自己的母親或是嫂嫂、姑姑讀書,只有那些新晉之家才會請了老儒做西席。

難道六伯母想教她讀書不成?

從前她只是覺得自己的字不如那些讀了書的大家閨秀好,昨天聽了六伯母的話,她才知道自己和那些真正有學識的女子差得遠了。

如果能跟著六伯母讀書,就再好不過了。

她使勁地點了兩下頭。

紀氏笑起來,目光柔柔的,溫聲道:“好孩子,你要記住了,人從書裏乖。”

她是可憐自己被人當成了棋子還要對那些擺布她的人感激涕零吧?

竇昭心裏澀澀的。

她們回了屋。

幾個婆子正等著六伯母示下。

六伯母卻沒有理會。

她仔細地看了看竇昭的描紅,吩咐采菽:“你把我書房裏那本《茂松閣》法貼拿過來。”回頭看見竇昭睜大了眼睛望著她,笑道:“《茂松閣》法帖是我姑姑當年寫給我的,比較適合女孩子練習,你先照著描紅,下午我再仔細地告訴你怎樣運筆。”

把父親的那套全否定了。

竇昭訕笑。

六伯母這才讓等在廡廊下的婆子進來稟事。

竇昭則被采菽帶去了紀氏的書房。

那書房靠墻的俱是一人多高的書架,密密麻麻壘滿了詩書,只在書房的正中放了張大畫案,兩把圈椅。

畫案旁擺了個極大的舊磁缸,插滿了各式各樣的畫卷,畫案上則擺了個舊磁筒,插了一大把用過的筆,邊上一個鑲蓮紋的琺瑯盒子,顏色艷麗,做工精致,卻放著塊用了大半的舊硯,一小截指頭般粗細的黑墨橫在硯上。

竇昭坐在畫案前,未曾磨墨已聞見淡淡的茉莉香。

她不禁在心裏暗贊了一聲。

宜興紀氏,不愧是耕讀傳家的百年大族,僅就這陳設,就不知道比二太夫那裏要高出幾個档次,難怪二太夫人在六伯母面前有些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