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祈求

王映雪的家人趕來,竇家的人正好和王家人商量王映雪進門的事。

覺得已經沒自己什麽事的竇昭蹲在後花園可以瞭望整個西竇的玉積亭裏對著妥娘耳提面命:“……我要回去了,跟你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妥娘迷惑道:“四小姐要去哪裏?”

“你別管。”竇昭悵然道,“夙願已了,縱是夢幻,也慰平生。我還有我的責任、義務,能走這一趟,已是幸運。你要記住了,千萬別離開我母親,千萬別讓她做什麽傻事。活著,總比死好!”

妥娘鄭重其事地點頭:“四小姐放心,我記住了。有事沒事就盯著七奶奶,不讓七奶奶一個人落單。”

竇昭點了點頭,伸手想摸摸妥娘的頭發,這才發現兩人就是並肩蹲著,妥娘也比自己高出一個肩膀。

她訕訕然地笑,回房睡覺去了。

金烏墜,玉兔升,鬥轉星移,竇昭睜開眼睛,入目的還是那些沉重的黑漆家具和春草笑意殷勤的面孔。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她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抓起被子就蓋住了頭,“我要睡覺,我要睡覺……”

睡著了,就能回去了!

可她怎麽也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再睜開眼睛,她還是在原來的屋子裏,還是躺在原來的熱炕上。

妥娘問她:“四小姐,您怎麽了?快起來用晚膳吧?”

“不,不,不!”竇昭神色慌張,“我要回去。我還沒有看見葳哥兒成親,我還沒有安排好茵姐兒的婚事……我得回去,我得回去!”

丫鬟們個個面面相覷,香草更是尖叫一聲沖了出去:“四小姐中邪了!四小姐中邪了!”

父親、母親都被驚動了,就是祖父,也由丁姨奶奶扶著,面色凝重地出現在了她的屋子。

“不如請了三清觀的徐道長來看看吧?”丁姨奶奶小聲地道。

只是話音未落,就被祖父狠狠地瞪了一眼,正要喝斥幾句,眼角看見兒媳婦趙氏的眼睛一亮,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竇世英知道父親最討厭這些怪力亂神的事,見父親沒有吱聲,知道父親已經默許,朝著妻子使了個眼色,低聲道:“要不,就請三清觀徐道長來看看?”

趙谷秋抱著因目光呆滯而顯得有些癡傻的女兒,後悔不己。

這些日子只顧著和竇世英吵架,卻忽視了女兒的日常起居。若是女兒有個三長兩短的……她甚至不敢往下想。

“事不宜遲!”母親道,“不如現在就派個人去把三清觀的徐道長請來。”

祖父沒有作場。

父親立刻派人喚高升進來囑咐了一番。

母親留下來陪著竇昭。

竇昭睡不著,她反反復復地摩挲著母親的手。

溫暖、柔軟、細膩、有彈性……這不是憑空就能想像出來的。

還有糖吃到嘴裏的甜味,酥餅掉在炕上的屑子!

難道,她真的回到了過去?

回到了小時候?

那她從前的過往又算是什麽?

生產時的痛苦又算是什麽?

竇昭非常茫然不知所措。

徐道長在竇家抓住了一只狐狸精。

法源寺的圖印方丈說她被怨鬼纏身,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場。

娘娘廟的法林方太說她被小人詛咒,要點九九八十一天的長明燈才能消災減難。

母親和丁姨奶奶甚至背著祖父和父親請了個跳大神的彭仙姑來家裏折騰了一番,竇昭的病才漸漸好起來。

家裏的人都松了口氣。

母親丟下家中的瑣事,整日整夜地守著她,又怕她寂寞,撥了四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小丫鬟陪著她玩,還叫了金匠在家裏給她打首飾,請了裁縫在家裏做衣裳。竇昭屋裏你來我往,比過年還熱鬧。

竇昭第一次享受這樣放縱的寵溺,眼淚都快要落下來。

母親把她抱在懷裏,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壽姑乖,你哪裏不舒服?是不是想讓香草陪你玩?”

自從竇昭屋裏接二連三地出事,除了因為不嫌棄竇昭中邪,日夜衣不解帶照顧竇昭的妥娘,其他的人全都換了,包括剛剛撥到她身邊的香草。

竇昭搖頭。

母親想了想,倒了匣子珍珠在熱炕上:“好不好看?給我們壽姑做件珍珠衫好不好?”

圓潤的珍珠滴溜溜轉地在炕上轉,流光四溢。

竇昭捧起又撒落,珍珠滴滴答答如雨落。

她做了十五年的侯夫人,也沒這樣奢侈過。

母親莞爾。

抱著她去法源寺還願。

法源寺的圖印方丈看見她兩眼炯炯有神,勸說母親為她康復捐資法源寺印一千本《法華經》:“這也是為四小姐祈福!”

母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道:“那就印二千本吧!”

圖印方丈掩不住眉間的喜色,朝著母親雙手合十,請母親到一旁的禪房選件開過光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