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盞茶•紅綾燼(第3/27頁)

“你會為心愛的人付出……生命嗎?”我帶著好奇問身邊的人,他卻笑而不語。我想這家夥真是個葉公好龍的主兒。

“下一次,有客人來的時候,你可以叫上我嗎?”葉一城問道。

我想自己之前說了那麽多嚇他的話,他竟然不害怕,也算是條漢子,於是點點頭:“你若是得空,便來好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葉一城點頭:“我只是覺得一個人喝茶怪無聊的,在這個鎮子上,只認得你,得多謝你罩著我。”

我見葉一城如此客氣,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連忙站起身來拍拍他的肩膀,豪氣入雲天地道:“放心,我肯定罩著你。”

葉一城的眉毛抖了抖,又嘆了一口不知道哪門子的氣。

第二進的屋子裏,烏金石的茶台邊,此刻坐著的是位美貌的婦人,有二十六七歲,眉眼間英氣十足,只是原本該黑白分明的雙目,此刻布滿了紅血絲。她擡頭看了看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聲音裏壓著悲傷和些許怒氣道:“在下南信子,前來慈悲客棧,求一個人的下落,願付出一切代價。”即使在這樣的時刻,她的話語中也還是邏輯分明,語氣得當,當真是個臨危不亂的姑娘。

我起身燒水,又擦了擦烏金石台,待到水沸,用抹布裹著壺柄沖泡紫砂大腹壺內的茶,輕輕搖晃壺身後倒盡茶水,再次沖泡後,蓋上壺蓋,室內已氤氳著悠悠茶香。我看著二樓駐足往這裏觀望的葉先生,他迎上我的目光露出些許贊許的意味,茶道?那些繁冗的步驟,似乎早已經流淌在我的血液裏,從我坐在這烏金石茶台邊上起,那些茶道的功夫仿佛渾然天成,又或許我那不記得的曾經裏,得到過類似葉一城這樣有文化的高人指點。我沖葉一城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坐過來,於是他負手匆匆走下樓梯來。

待壺中茶已好,我倒入公道杯,取出三只紫砂杯盞,逐一放在她面前,正要開口問她,對面的南信子浮起一絲悲哀的笑容道:“慈悲飲?”

我點頭。

她深吸了一口氣,端坐好,自己端起公道杯,往面前的紫砂杯內倒了第一盞道:“慈悲飲,一飲放下江湖恩怨?”

“是。”我點頭。

她斟起第二杯:“慈悲飲,二飲忘卻紅塵疾苦?”

“是。”南信子的身上散發著似乎是與生俱來的王者風範。

“慈悲飲,三飲不負人間慈悲?”她斟完最後一杯,輕輕擱回公道杯,擡頭定定看我。

“是。”我輕輕一笑,“既然你都明白,那就不需多言了。”我取過公道杯,往自己面前的茶盞裏添了些許,捏在手中,聞了聞,這是百年的古茶,配得起眼前的客人。我將茶水潑在烏金石的茶台上,南信子的悲歡喜樂皆在這茶台上了。

南信子和何淩蒼被皇帝指婚的消息一經傳出,以皇城為圓心迅速傳播開來,立即成為街頭巷尾茶余飯後鴻儒白丁們的談資。

這南信子是鎮國將軍南遠山的長女,遺傳了她父親豪爽直率的做派,是出了名的張揚。

這何淩蒼是當朝尚書何止成的獨子,繼承了老何家溫文爾雅的氣質,是閨中待嫁的千金名媛們的夢中良人。

而這兩個孩子的父親,一文一武,實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不過這些年來,這二位並不十分看得慣對方:南將軍覺得何尚書文縐縐的整天盡扯些有的沒的,何尚書覺得南將軍胸無點墨只知道打打殺殺。論家境權勢,這兩家子倒是頗為般配,可論起這兩家的性子,真是天壤之別,於是這樁婚事顯得格外有趣了。如今是皇帝禦賜,同僚們紛紛最大限度地表示了討杯喜酒喝的迫切願望。

眼下長安城裏認識這兩人的同齡人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站在南信子那方的——信子之美,不落俗套,三分的英氣,三分的雍容,剩下的就是從容瀟灑了,性格豪爽,豈是一般閨閣女子能比得了的?何淩蒼這小子不過多讀了幾卷書罷了,竟然能娶信子這樣的女子,不知道是哪門子的福氣喲。

一派是站在何淩蒼那方的——何淩蒼談吐不凡,溫潤如玉,騎射刀劍也都不在話下,十五歲那年憑借一封治水折子得到了聖上的賞識、前輩們的擡愛,如今也已是國之棟梁。南信子從小不拘小節被慣壞了,這種性子怎能輔佐一代良臣?

剩下的那一派,則是一方都不偏頗的——他們開了個賭局,賭這性格迥異且有過數次沖突的兩人,什麽時候分手。

這些圍觀議論的人,都是置身事外的看客,此刻真正迷茫憂傷又痛心不解的人只有一個——南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