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盞茶•白夜祭(第3/28頁)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大家莫不目瞪口呆,猝不及防。不過大家的第二反應也頗為一致:趕緊去訂繁蒼樓的座,聽莊先生怎麽講!

繁蒼樓果然第二天就在門口貼出了大幅通告,黃底黑字寫著莊先生於三日後,會開講這個案子。門口的木板上那巨大的告示上赫然寫著——魏國大使懸案:死,是態度,還是讓人添堵?!

這三天的等待裏,無論是學子官員,還是小販商人,茶余飯後都就“態度”還是“添堵”討論得熱火朝天,不可開交。

三日後,繁蒼樓所在的西關街車馬均不許進入,只許行人走進去。盡管如此,街道上的人還是摩肩接踵,繁蒼樓門口有小販高價倒賣著座位的號,那價格自然是比直接從繁蒼樓買貴了好幾倍的。

這晚的莊九挑了件月牙白色長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眼神很是淩厲,在白皙的皮膚襯托下,格外深邃。他右手掂著扇子,漫不經心地一擡腳,剛剛邁入大堂,喝彩聲幾欲掀翻屋頂。莊九心情大好,這樣人聲鼎沸的場面他心裏頭是喜歡的,只是面上依然一副平靜。

登台後,莊九照例先拱了拱手,眾人都鼓起掌來,這掌聲、喝彩聲隔了半條街仍能聽見。但是等莊九緩緩展開了扇面,樓內眾人便默契地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知道,這個動作意味著莊九要開講了。大家都目不轉睛,不願意放過莊先生的每一個動作。

只一瞬間,場裏的氣氛便從極鬧變成了極靜,京城的說書人裏,也只有莊先生有這樣的掌控力了。

莊九將扇子輕輕放在身前的台上,隨意卷起袖子,犀利的眼神橫掃了一遍場內,道:“魏國來使並非自殺,而是他殺。”這是他今天開場的第一句話,擲地有聲。

眾人目瞪口呆之余,紛紛點頭,一臉期待,顯然對這個開場白十分滿意,心想果然沒白花這許多銀子買這頭場票,若是自殺,還來聽個大頭鬼?

“這十數年來,魏國在邊境沒有占到分毫便宜,此次借我國江南水災之際,使出了陰損的招數,暫時小勝幾分,就已飄飄然起來,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不過蠻夷之地,少些自知之明,也是可以理解的。”莊九冷笑一聲,言語表面客觀,實則立場分明,眾人對魏國的不屑也都表露無遺,莊九滿意地看著聽客們臉上的表情變化,自然而然地問道,“魏國派來大使,我們作為東道主,熱忱接待,是怕他們嗎?”

眾人皆搖頭。

“是我們缺兵少將,打不贏嗎?”莊九又問道。

眾人又搖頭。

莊九拿起扇子,展了一半:“那我們泱泱大國,禮儀之邦,這樣做,是為什麽?”

眾人先是點頭,又趕緊搖了搖頭,臉上寫滿茫然。

“是給他們臉!”莊九將扇面都展了開來,扇了兩下。

眾人頓悟,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莊九迅速將扇子合上,“啪”的一聲放在面前的幾案上,道:“但是他們不要臉!”

“他們不要臉!”莊九那話音剛落,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安靜的堂內響了起來,莊九一眼就找到了這個聲音的來源。第一排最佳視角的位置上,一個穿著桃粉色蜀錦小衫的小丫頭爬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揮著粉拳舉過頭頂,一臉正經地附和道,那激動模樣,頗有些像為了屁大點兒事便成天在城門口抗議的熱血學子。

莊九說書的習慣,這裏的常客都很熟悉,在沒有得到他的示意下就議論開來,會影響他的節奏,莊先生可是很不喜歡被人打亂節奏的。從三天前魏國大使之死一直到剛剛,所有的節奏都是莊九在掌控著,聽書的人也樂於被他這樣掌控著,這個小妮子如此突兀地附和,如同行雲流水的曲子裏彈錯的音符,十分惹眼。

莊九掃了這個眼神清澈明亮的小丫頭一眼,十二三歲的模樣,從她聽書的位置和衣衫的料子來看,家境已超出了殷實的範圍,該是有權有勢了,這肯定是頭一回出來聽書,還不熟悉莊九的規矩。

這小丫頭邊上一位二十多歲的男子不滿地對她低聲吼道:“小姑娘,你懂不懂規矩,你家大人呢?吵死了!”

莊九沒有發話,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似笑非笑地盯著這個小妮子,並不打算為她解圍。安靜的場中頓時有些尷尬,聽眾們剛被開頭吸引,忽然有人將莊先生的節奏打亂,萬一惹得莊先生拂袖而去,這頭場票的銀子白花了不說,回頭還怎麽將故事裏的情節作為談資講給周圍人顯擺?

一時間,所有人都將不滿集中在了這個不懂事的小姑娘身上。她也發現場面不對,胖嘟嘟的臉蛋上浮起了紅暈,本來小拳頭激情昂揚地舉在空中,這時候只能尷尬地松了開來,在空中晃了晃,緩緩放了下來,經過後腦勺兒的時候還撓了撓。接著她偷偷地瞥了一眼邊上說她的男子,噘著嘴巴哼了一聲,慢慢地坐下去,整了整衣衫,坐直了身子,將目光投到莊九身上,帶著躍躍欲試又極力掩飾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