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珍(四)

說來也是奇怪, 越是手染鮮血的人, 越是迷信鬼神。沈度手下的黑甲衛俱是身經百戰的心性堅毅之輩,其中卻有大部分都是篤信佛、道兩家之輩。

疲憊至極的人更易產生幻覺,也更容易被環境影響。

此情此景, 姬央被玉觀音“佛光”籠罩,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神性, 她臉色蒼白, 反而越發似玉。

黑甲衛裏也不知是誰先帶頭跪下的, 他們跪拜的是姬央身後的那尊玉觀音,拜謝她保佑他們在地龍翻身裏還能平安到達此處。

然而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他們能平安到此, 皆是安樂公主的功勞,若是沒有小公主,這兩百黑甲衛不可能只損失了一人就能平安到此。

只姬央對眼前的一切卻已經再看不清,她聞聲轉身時,眼前一片漆黑, 眼瞧著就要往下倒, 是沈度快步上前從背後將她接住。

沈度是關心則亂,將姬央抱起來急聲喚劉詢道:“先生也略懂岐黃之術, 替央央把把脈。”

劉詢聞言只能硬著頭皮伸出手,他將指尖輕輕搭在姬央的脈搏上, 即使他對歧黃之術不過略通,但也摸得出姬央的情況很不妙。心血劇耗、氣血皆虧,脈象如釜中沸水, 三陽熱極,陰液枯渴,乃是極危之兆。

然而劉詢看沈度的臉色,哪裏敢直言,只道:“公主不過是疲憊太甚昏睡而已。”

沈度蹙眉不語,“讓黑甲衛速度清點地宮之物,先將重要的帶走,沿途我們都做了標記,出去應該容易。”

劉詢知道沈度心憂安樂公主的病情,他也不敢有所耽誤,當即就轉身開始安排指揮。

雖然進來之前劉詢對地宮的寶藏有一定的預估,但因著年月太久,他懷疑很多珠寶可能早就廢掉了,然而在宮庫所見之物,卻叫劉詢激動得快步跑了起來,恨不能飛到沈度跟前稟報那好消息。

沈度此刻正抱著姬央坐於高台,掌心抵在她背心處給她以內力調息。財帛動人,沈度雖然想盡快離開,卻也不得不留下來坐鎮。

“主公,天大之喜,天大之喜啊。”劉詢激動地連喜怒不形於色的古訓都忘了。

沈度擡了擡眼皮,心裏並無什麽波瀾。

劉詢見沈度如此沉穩,心下越發佩服,又有些汗顏地深吸了一口氣,略微平靜後才道:“地宮裏居然存了約有一萬石糧食,最陳的也不過三年之久,完全可食。”

說實話打仗的時候,財帛固然重要,但那些都不當飯吃,真正要緊的還是糧食。尤其是魏朝末年,流民失所,餓殍遍野,良田變荒地,無論是江南還是江北糧食都大量減產,糧價年年上漲,若非受糧食所限,沈度早就能出兵洛陽了。

“咱們誰也沒料到地宮裏會有如此多的糧食。這蘇後是怎樣想的啊,這麽多糧食,就是整個宮裏的人吃十年都吃不完。”劉詢完全不解。

然而沈度心裏卻升起了某種無稽的猜測。

“其他還有什麽?”沈度問。

劉詢道:“地宮裏還有三千套黑甲軍的黑甲,這卻有些奇怪,我仔細看過了,的確是咱們黑甲軍的黑甲。”

冀州黑甲軍天下聞名,自沈度掌兵以來從未有過敗績,其中黑甲軍的功勞最大。而黑甲軍之所以名為黑甲,卻是因為身上黑甲的打造尤其獨特之功。輕薄結實,刀槍不穿,最難得的是略加維護就能十年不銹,無懼風雨。其他甲胄可沒有這等防銹。

當然黑甲的打造成本也極其高,以冀州財力,這麽多年也不過兩千套而已。地宮一出卻是三千套,足以讓黑甲軍實力大增。

“真是奇怪,黑甲打造的工匠都是冀州獨有,這技術怎麽會傳到中州的?魏朝有這樣的精甲,居然棄之不用,真是不知怎麽想的。”劉詢搖頭道。

沈度問道:“是不是還有北涼的連子弩?”

劉詢驚奇地道:“主公怎麽知道?”

北涼連子弩乃是石遵的利器,制造之法也只有北涼的人知道。連子弩有匣,一次可連發十弩,威力驚人,正是因為連子弩,石遵才能被沈度驅逐之後還能卷土重來,重建北涼。

冀州的黑甲、北涼的連子弩,還有臥龍雛鳳的王景陽,一切都和蘇姜有關。沈度的四哥、北涼石遵、王景陽可都曾經是蘇姜的入幕之賓。

“樊望進洛陽沒有找到官府的卷軸文書和天下戶籍,魏朝的傳國玉璽也沒有,是不是都在地宮?”沈度問。

劉詢道:“正是。”所以他才會那般喜出望外,簡直就像饑餓的人不過求一個饅頭飽腹,上天卻賜給了他滿漢全席。

劉詢只慶幸這些東西都落在了他們手裏,若是落在別人手裏,真是不敢相信,只怕天下大局都要為之一變。

劉詢的眼神落在沈度懷裏的安樂公主身上,心裏突然一動,他似乎猜到了為何沈度會有先才的疑問了。難不曾,這一切都是蘇後留給安樂公主的嫁妝?這猜想簡直太荒誕不羈了,可是除了這個,劉詢再想不到其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