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與義(二)

李鶴自知禮數有虧, 他們這樣的人從小學的第一件事就是“禮”, 也難怪沈度會鄙薄地看他。

李鶴略微尷尬地進了廚房用水洗了洗手,出來將短衫穿上,這才轉過身正面沈度。

“這些日子多虧李將軍替我照看夫人安樂, 若是沒有你,她一個人還不知要吃多少苦。”沈度道, 這不過是面子情的寒暄, 實際上沒有李鶴在中間使壞, 姬央未必就會離開信陽,到後來即使離開,沈度的人也不會費了那麽多時日才找到他。

“如果你真是為了央央好, 你就應該放過她。”李鶴道,“她跟你過不去那個心結。”

“央央”兩個字刺得沈度的太陽穴一跳,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從唇邊扯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別讓我再從你嘴裏聽見這兩個字。”

沈度甚至不用將威脅的話說完, 飛羽將軍雖然死了, 但李家的人可沒死完。就其本身而言,要料理了李鶴在沈度眼裏也不算什麽難事。

李鶴正要說話, 卻聽得院外有絲響動,他暴喝一聲, “是誰?出來!”

張嬸滿臉不好意思地從籬笆墻外探出個頭來,“我突然想起還想再借點兒面,這才回來的。沒想到李相公家裏來了客人, 不好意思啊,我這就走。”

張嬸腳底抹油地跑了,也不往她家裏去,反而是去了半裏地外的另一戶人家跟王嬸嘮嗑,“天啊,你知不知道,原來那天仙一樣的李家娘子並不是李相公的娘子,她另有夫君,是跟李相公私奔出來的。”

張嬸只憑借沈度那聲“夫人”就把故事的前因後果全給臆想了出來。

王嬸道:“也難怪,李相公那等人才,既勤快又心疼自己渾家,李娘子當然會願意跟他私奔。”

張嬸道:“什麽啊?你是沒看到李娘子那夫君,那真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光是看著,叫我不吃飯都行。”

王嬸被張嬸說得心動,“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嗎?就算你說得對,男人又不光是靠一張臉。長那麽好,家世又好,家裏不知道多少個小妾姨娘呢,我看李娘子私奔得對。”

這兩大嬸有著最質樸的心,並不關心什麽婦道、女戒,只管女人的日子怎麽過舒心。

不過美男子誰都喜歡也好奇,所以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壯膽地又開始往姬央的小院去。山裏人本沒什麽消遣,這等既可消遣又可養眼還能嘮嗑的事兒,她們絕對不能錯過。

此時屋子裏姬央還在躊躇著怎麽勸阻老姑姑的“獨斷專才”,然而玉髓兒幾人的手腳實在太麻利了,當然姬央的東西太少也是一個原因,很快她們就已經全部打好包了,加起來也不過一個包袱而已。

玉髓兒一邊收拾一邊哭,“公主怎麽就住這裏啊?太慘了。連雪花膏都沒有,公主,你沐浴用什麽香膏啊?頭發是不是也很久沒用香露了……”

姬央被玉髓兒問得完全答不上來,雖然有時候的確覺得很不便,什麽都沒有,但其實也不是不能忍受的。好歹李鶴還給她買了洗面的豆粉呢。等養了羊以後,有羊奶就可以泡手泡腳了。

姬央就這麽被玉髓兒一岔神,老姑姑便開口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咱們走吧。”

姬央慢吞吞地跟出門,完全找不到開口說話的機會。加之她心裏本就有愧,前些日子因為正是激憤之時,沈度提及玉髓兒等人時,她也就強做冷情。如今看著老姑姑她們自然心存愧疚,她這一走倒是什麽都放下了,委曲求全、煎熬難過的卻是玉髓兒等被主子丟下的人。

姬央夜裏也無數次後悔得睡不著的,怎麽著也得將老姑姑她們安排好了,她才有資格任性。

姬央在心裏嘆息一聲,擡了擡眼皮看了看沈度的背影,盡管如今形同陌路,但她還是得承認,暫且將老姑姑她們安頓在信陽她心裏才會放心些。然後給玉髓兒她們找到靠譜的婆家,其他的人想散的就散,想留的就給她們找條路,至於老姑姑,姬央自然要為她養老的。

好在姬央手裏還有可以用來同沈度交易的東西,她母後在信裏交代的事情,她那會兒正在氣頭上,對福山說的也是氣話,可如今冷靜之後,卻明白無論是於國於家,她都不能那麽任性,否則得多讓她母後失望啊?

姬央剛走出屋子,李鶴就迎了上來,看著她不說話,卻叫她心裏沉甸甸的難過,從頭到尾她最對不住的人就是一直陪著她護著她的李鶴了。

姬央有太多的話想跟他說,卻難以啟齒,等她替沈度起出地宮的寶藏後,自然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天下人也不會再惦記她,那時候如是李鶴還願意陪她去天涯海角,她便回來。只是未來是那樣的不確定,姬央也不能再許給李鶴空口諾言。

李鶴也沒開口,只對著姬央做了個手勢,他指了指他自己,又指了指小院,定定地站在那兒,姬央知道他是在說會一直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