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劫(五)

朱燕聽得這等秘聞, 又見沈度臉色鐵青, 忍不住在旁邊多了一句嘴,“侯爺,公主對侯爺一往情深, 怎麽可能做出這等事情?必定是張耿血口噴人,攀誣公主。是他想對公主不利……”

朱燕的話並沒能澆滅沈度心裏殺人的怒火, 反而是火上澆油。張耿說的事情, 姬央是絕對做得出來的。當初他們才和離多久, 她就可以同鄭皓公然出雙入對,拉手摟腰。這就是沒讀過女戒的女人,根本不懂堅貞為何物。

但有什麽辦法呢?沈度的怒火更多的其實來自於他自己, 來自於他的還是不肯放棄,還是讓朱燕繼續全力搜索姬央的消息,在朱燕發現了姬央的行蹤後,他連鮮卑南下的事情都暫且放到了一邊,還是趕了過來。不就是怕他稍微來遲一點兒, 小公主就熱血上頭的把她的小命玩掉嗎?

沈度憤怒、暴躁, 恨不能將姬央吊起來抽一頓才能解恨,恨不能親手掐死她算了。可是這許多的憤怒, 在姬央輕輕的“自保而已”四個字之下就全數碎成了渣子,煙消雲散了。

“跟我回去吧。”沈度伸出手想去拉姬央。

姬央往後側了側身, 走到撲倒在地上的福山身邊蹲下,伸手替他將不曾合攏的雙眼合攏,這才起身道:“我不跟你回去了, 安樂這個身份還是死了的好,也不用勞你寫休書了。”

沈度被姬央的話氣得頭疼,上前一步道:“央央不要這樣任性,這樣只會害人害己。我知道你一路受了很多苦,有很多委屈,跟我回去行不行?”沈度壓根兒就不敢提張耿的事情,他也算是天底下最委屈的男人了,媳婦紅杏出墻,他連提都不敢提,生怕她更加逆反。

姬央搖了搖頭,她連話都不想再說,沈度從來就聽不進她的話,還以為她是在任性,她不過是單純的不想再和他生活下去了而已。

“央央,你還在怪我不肯出兵是不是?”沈度道,“我雖然的確有私心,但北方鮮卑虎視眈眈,我不能不防。對我而言,逐鹿中原的確是要事,但我所求的不過是我中原黎庶能富足平安的生活,所以遏止北虜南下才是要務。若是當時我分兵南下,不僅對付不了樊望,對北虜也會無能為力。”

“這一次是鮮卑三部齊下,局勢危急難抗。央央,我昨夜到的洛陽,今夜必須離開。我離開軍營是假借受傷出來的。”沈度道。這於他而言已經是被情愛沖昏了頭腦。但是他沒辦法抑制那種沖動。他也會想天下黎民的福祉以後可以再爭取,但這一次如果他不來洛陽,萬一姬央真的求死,他就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所以沈度悄悄的到了洛陽,除了最信任之人,誰也不知道他的行蹤。若是他的屬下或者戚母和薛夫人知道沈度為了姬央而孤身入洛陽犯險,對他和姬央都是災難。

沈度的這番作為若是換做第一次嫁他時的姬央來面對,只怕該感激感動得無以復加了,然而現在的姬央心裏連一絲波動也無,因為她忍不住會去想,沈度此番前來究竟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洛陽地宮的寶藏?

沈度做的每件事總有各種理由。他要去別院,是因為他必須傳宗接代。他哄她出家去做女道士是想要護著她,他不肯出兵洛陽是因為他要扼制鮮卑。

姬央心想以後還會有許許多多的不得已和無奈,沈度總是有各種正當的理由來說服她。她沒辦法再全心全意信任他,也不再視他為她心中的英雄。

姬央猶記得第一次見沈度時的情形,那時候在她眼裏,沈度就是可以救人危急的蓋世豪傑的樣子。如今再看,他氣度越發偉闊,氣質更加清貴雋雅,連俊顏似乎都被歲月雕琢得更為吸引人,可是在姬央心裏,沈度不過就是個一直權衡利弊的逐利人而已了。

既然逐利,又怎可再被信任?

愛得太純粹不是沒有缺點的,那就是要求太高,以至於苛求。

其實也不全怪沈度,他本就是理性多於感性的人,凡事權衡才能走得穩,贏得順。而姬央是在幻想裏將他想得太過美好,如今才會有如此落差。她沖動、熱血、任性,所以才沒有辦法接受沈度。理解他的不得已一回事,但接受卻是另一回事。

何況還有李鶴這樣誓死效忠的人在身邊對比。女人要的是什麽?是一個無論什麽情況下都以她為第一的人。而沈度顯然不是,他愛江山遠勝於美人。這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有的女人會妥協,而姬央沒有。

沈度見姬央依然無動於衷,不得不開口道:“玉髓兒她們沒有離開信陽,就她們那些老弱婦孺,你竟然妄想她們能安安全全地走到益州?”

姬央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當時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留給她去安排。沒有走麽?“也好。如今信陽總比別的地方太平,你若是覺得她們堪用的就留下,不堪用的直接打發了便是。如今也沒什麽公主了,就算我帶走她們也養不活的。”姬央的口吻太過冷淡理智,以至於沈度竟說不出話來。曾經為了玉髓兒她們挨個打,她就會跟他翻臉回洛陽,如今竟然這樣輕易地就放棄了玉髓兒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