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眼(上)

臉上兩大團紫紅的凍瘡是什麽鬼東西?讓她看起來不僅滑稽, 而且還醜得礙眼。

這是一路上姬央第一回照鏡子, 她自己當初走得急,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自然更不用說鏡子了。在軍中, 全是男人,更不可能有鏡子。她還是第一回看清楚自己的樣子, 壓根兒沒想到凍傷會這麽嚴重。

而且一路上, 沈度陪她的時間雖少, 可每次看她都含情脈脈的,讓她胸口小鹿直撞,也就從沒覺得自己的臉凍得有多厲害, 這會兒她可真佩服沈度,看著這張臉居然也下得了口。

姬央又氣又急地去撓那臉頰,邱嫂子趕緊上前制止,“公主,公主, 可使不得, 撓破了要留疤的。你多抹些蛇油膏,過一、兩個月自然就好了。”

“一、兩個月?”姬央可等不得, 她連一、兩天都忍不了。可惜小公主哭腫了眼睛也無濟於事。

“公主,先沐浴吧, 熱水都準備好了。”邱嫂子小心翼翼地勸著還在默默流淚的姬央。

姬央已經快一個月沒洗澡了,雖然有避塵珠,但總還是不舒服的。只是她洗完澡後, 連身換洗的衣裳都沒有,這窮鄉僻壤之地也尋不到公主能穿的衣裙。

邱嫂子拿的是自家妹妹的新做的棉襖、棉褲給姬央,“公主,這都是嶄新的,洗得幹幹凈凈的,本是給我妹妹出嫁後第一天見舅姑時穿的。”

姬央是無可奈何才穿上的,她總不能再穿臟的衣裳,只能忍耐兩天,等玉髓兒她們趕到就好了。

姬央低頭看了看腳上的棉鞋,是發漲了的蒸餅擱上了一年之後拿出來的顏色,腫起來就像腳上穿著兩只小兔子。棉褲是汪綠汪綠的顏色,棉襖是火紅火紅的顏色。

邱嫂子和當初的玉翠兒一樣不會梳頭,梳的發髻跟頭上頂了個墳包似的,姬央只好讓她改成梳兩條辮子。

這下可是正好了,加上姬央臉頰上兩團紫紅色,皮膚幹得脫皮,活脫脫一村嫂,連村姑都夠不上。

姬央這輩子哪裏這樣醜過,她自己先就受不了了,“邱嫂,跟我上街去買衣裳。”

姬央連侍從都沒帶,她這副醜樣子任何人都不想見,只想盡快買了衣裳。

可是居庸城只是個小集鎮,逢著趕集的時候才有人從四面八方過來買東西,現在都快黃昏了,鎮上除了幾家小酒館和醬醋鋪子外別無它店。

不過盡管如今安樂公主成了村嫂,她還是一樣的引人注目,因為她臉上戴了一張面紗,她的本心就是不願意人看到她凍傷的臉,當然也有擋風的意思。

然而在別人眼裏就完全不是那回事兒了。一個村婦,又不是什麽美人,居然還學人大家閨秀戴面紗,可真是笑死人了。這就叫醜人多作怪。

姬央從小酒館門外路過時,裏面那些因為入冬而無所事事的閑漢喝了幾角之後就開始葷素不忌,見到她是又起哄又吹口哨,“哎喲,咱們村兒哪裏來的大美人呀?”

邱嫂就是鎮上的人,那些個閑漢她也認識其中幾個,生怕他們不知好歹惹怒了安樂公主,上前驅趕道:“去,一邊去,喝了馬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些被喝罵的閑漢不僅不生氣反而更來勁了。

“哎呀,邱嫂子,這是你家的哪房親戚啊,這得美成花了,才戴著面紗出來的吧,怕咱們多看一眼少一斤肉嗎?”

這話音剛落,就引來哄堂大笑。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王家那娃子讀過幾天書,他說這是啥來著,讓我想想,東什麽顰的。”

東施效顰!這可是姬央這輩子第一回被人這樣說呢,以往全都是別人效仿她好麽?真叫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美人成村姑遭閑漢戲了。

姬央手裏的鞭子一揚就要打人。

“哎喲喲,哎喲喲,要打人啊,看來還是個辣妹子啊,來啊,妹子,只管往哥哥身上招呼,打是親、罵是愛……”

姬央一鞭子就抽到那說葷話的閑漢臉上了,立即就是一道血痕。

那閑漢沒想到姬央真敢動手,上前就想動粗,手才擡起來,就聽他“哎喲”一聲大叫,那是肩膀都被人卸了。

這些閑漢都是欺軟怕硬的人,待看清楚是誰動的手之後,立即就撒開腳丫子散了。

沈度站在姬央的面前道:“你上街怎麽不帶人啊?”若非他恰好回來碰見,姬央就算學了點兒功夫,遇到那些個閑漢,肯定也要吃虧的。

姬央正委屈呢,見著沈度眼睛就發酸,她現在是越來越習慣在沈度跟前撒嬌耍嗲了,正要開口說話,卻晃眼看到了沈度身後站著的人,她的眼睛立即就不酸了,瞪得銅鈴一般大小。

“她是誰?”姬央的鞭子直指此刻已經上前一步立於沈度身側的鮮卑女子。

鮮卑女子和中原女子生得不太一樣,但美都是共通的。

頓珠的肌膚白得就像牛乳一般,眼睛大大的燦燦有神,櫻唇粉嫩,貝齒耀雪。姬央已經是中原女子裏高挑的個子了,她比姬央還高了半截手指。一身雪白釘珠的裙子,頭戴鮮卑人特有的黑冠,頭冠的額前和兩側垂下有各種寶石連成的大流蘇,碧璽、菊石、瑪瑙、貓眼、水晶、綠松石、孔雀石,雜而不亂地排列而下,更襯得頓珠如明月朝露一般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