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與罰

姬央的眼風往旁邊的翠花掃去, 真是太不機靈了。

翠花道:“大夫說是心, 心思郁結所致。”其實大夫並沒說這句話的意思,但翠花是一路圍觀了她家少夫人如何威逼利誘恐嚇那位大夫說出“心思郁結”幾個字的,想到這兒, 她就不由抖了抖肩膀。

翠花結巴的時候姬央心都提起來了,真是個笨丫頭, 簡單幾個字都念不好。

在翠花結巴完之後, 姬央適時地垂眸, 朝沈度伸出手去,滿以為他會就勢握住自己的手然後在她身邊坐下,結果沈度卻不為所動地道:“看你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不過是著涼了。如果不是你故意弄出來的, 就是你的侍女沒伺候好你。我會同韓姬說,給你換一批侍女伺候。”

聽著沈度的話,姬央的眼淚又流出眼角了,也不知是著涼的眼淚,還是想哭的眼淚, 她哭著踢了踢被子, “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嗎?”姬央聲音頗高, 心虛的人總是難免以聲壓人,她心裏已經被沈度那句“故意的”給嚇到了。

“我今日本有要事, 就因為你病了,只能撇開那些事來看你,公主還想我怎樣安慰?”沈度沉了沉臉道:“我這次若是安慰了公主, 下次公主若是遇到什麽不順心的,是不是又要把自己弄病,好讓人順著你?”

這人真是不好糊弄的,姬央這档口卻不能承認,只能含著眼淚犟嘴道:“我病了,你就覺得我是故意的,我不管做什麽事,你都覺得是我的錯是不是?”

姬央也不是傻子,有時候只是不願意去看去想而已。沈度對她的態度,忽冷忽熱,最熱的時候也只有床榻間的那一會兒,他們之間從來就不曾親近過。

人真正流淚的時候是不想讓別人看到的。姬央屈起腿,將頭埋在膝蓋之間再不說話,死死克制住因哭泣而抽動的肩膀。

誰說沈度不吃軟的?若是小公主這會兒依舊強詞奪理,大聲哭嚷他自然不耐,可姬央換成無聲地哭泣,他總是有惻隱之心的。

“我有事要出門,晚上再來看你好嗎?”沈度在姬央聞言擡起頭的時候,用拇指刮了刮她臉上的淚珠,“好好吃藥,範陽好吃的好玩的都等著公主你呢,你這樣病著,可就都錯過了。”

姬央不確定沈度這是在敷衍她,還是晚上真的會過來,也不知道他所謂的晚上過來是不是就是不再罰她的意思,所以只能木木楞楞地目送沈度出門。

沈度今日去的是範陽雲家,也就是他前頭那位夫人雲氏的娘家,他既然到了範陽,自然沒有不登門拜訪的道理。

說不得沈度對雲家還是有些愧疚的。他和雲氏是結發夫妻,可那幾年冀州連年征戰,他在家裏的日子並不多,雲氏卻是毫無怨懟,孝順姑舅,和睦妯娌,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再後來雲氏因生產艱難而至病弱,到死的時候他也沒來得及回去看她一眼。

“嶽父、嶽母。”沈度朝雲氏夫婦行了禮。

雲柏笑著捋了捋胡須,很滿意沈度的恭敬,可見他並沒有因為女兒的去世而疏遠雲家。

只是雲家的大兒子戰死疆場,小兒子卻還沒立起來,雲柏自己又是老病纏身,前幾年雲氏還在的時候,因著沈度的面子,雲家還能維持一等勛貴之列,如今可是日薄西山了,眼瞧著他們雲家這一支漸漸地在官場邊緣化。

雲柏心裏著急,對著沈度的時候卻依舊裝得很淡然,絲毫不提雲家現狀,只同沈度議論時事,見地雖然有些老舊,但沈度還是聽得很認真。

倆翁婿寒暄過幾句之後,雲夫人才將半躲在她身後的少女拉了出來,“阿鴛,怎麽不向侯爺問好?你這孩子,又不是沒見過侯爺,怎麽這會兒倒是害羞了?”

那被喚作阿鴛的少女正是去了的雲氏的親妹妹,她被雲夫人提溜了出來,只好含羞帶怯地上前給沈度行了禮,弱不可聞地喊了聲“姐夫”。

“這是阿鴛啊?都長這麽大了,我竟一時沒認出來。”沈度道。當初他來範陽給雲家相看時這小丫頭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娃娃。

“嗯,侯爺上次見她時,她還是個娃娃呢。她姐姐出嫁那會兒,哭著鬧著抱著她姐姐的腿,嚷著不讓她嫁人,她們姐妹從小感情就好。”雲夫人道。

“阿母。”雲鴛有些含羞地拉了拉雲夫人的袖子。

“害羞了。”雲夫人拍著雲鴛的手背笑道。

眼下這情況沈度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雲家還有不少女兒,但只有雲鴛和去了的雲氏是雲夫人親生的,這會兒單單叫雲鴛一個人來見禮,又是這副做派,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其實早在雲氏去世之後,雲家就有想和沈家再結親的意思,只是那時候雲鴛還太小,才十三歲,自然當不得沈家的冢婦。到後來沈度一直沒有再成親,雲鴛也漸漸長大,雲柏便又起了心思,還讓人給薛夫人傳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