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

“我二哥說,遷入並州也只能得暫且之計,未幾又要離鄉別井,還不如一次辛苦遷入冀州,與他們得一個長久的安身之計。”張耿道。

沈度倒是不問為何並州只是暫且之計,只道:“貴兄弟真是大仁大義,舍己之財而為民,試問天下有幾人能比?只因國法難違,先才之事還請莫要怪罪。”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張耿當然不怪沈度,又覺得以他的身份,能如此禮賢下士,反而叫自己受寵若驚,心中頗覺得有些對不住沈度,覬覦了他夫人。

探慰過張耿之後,劉詢在沈度旁邊問道:“主公是對張耿有所懷疑?”

沈度“嗯”了一聲,“多事之秋,不得不防。我懷疑是有人存心挑撥中州和冀州的關系,引流民入境一是可以令中州防備我們,還可趁隙安插探子。”

劉詢聞言連連點頭。

沈度低聲道:“找個機會套套張耿的話。”沈度可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地一路吸納流民將他們帶至冀州境內,而且如此熟悉巨鹿這一方的地形必然是早有籌謀探過路的。

暫且不提張耿之事,卻說姬央見那流民中有婦人正給孩子哺乳,也不避眾人,只略略側側身子而已,露出黑黝黝的口袋般幹癟的奶0子,她自己有一個孩子嗷嗷待哺,旁邊卻還有個老人手裏抱著個嬰孩等著她喂。

可哪怕姬央沒生過孩子,也知道那婦人應是沒什麽奶水的。

姬央叫玉髓兒上去問了問,這才知道原來那老人的孫子父母雙亡,只能討奶喝。那婦人雖然有奶水,可也不太多,能把自己孩子喂個半飽都不錯了,但她心善,每日總是喂那失怙的孩子兩口奶。

姬央先是難受地嘆息一聲,忽然眼睛一亮,讓玉髓兒叫來一個侍衛,對他吩咐了幾句。

過不得多久,就聽見了不遠處有“咩咩”的叫聲,那是姬央先前叫侍衛快馬加鞭去後面村子裏買的母羊。

沈度看到姬央的時候,她正跪在地上擠羊奶,羊奶飚了她一臉,那羊還怒得踢後腿,險些踢中姬央。

“你在做什麽?”沈度扶額,他感覺這些時日他問姬央最多的話就是“你在做什麽”。

姬央的手還放在母羊的腹部,聽見沈度的聲音擡頭沖他笑道:“我在擠羊奶呢。”

“你倒是真會玩兒。”沈度不無諷刺地道,“你擠羊奶浪費這麽多,都夠一個孩子口糧了。”

姬央嘟了嘟嘴,她也知道自己是太貪玩兒了,所以也不敢回嘴,只訕訕道:“我就想學一學。”她是看到什麽新奇的東西都想試試的。

“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擠羊奶,現在快別糟蹋了,趕緊給那幾個嬰孩兒送去。”沈度道。

“你怎麽知道?”姬央瞪大眼睛,她也不想想,若非有沈度首肯,她這個公主又哪裏指揮得動那些侍衛,那可都是沈度的親衛。

見沈度不再說話,姬央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問道:“你用過晚膳了嗎?”

“你自己吃吧,我還有事。”

姬央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沈度的背影。

月上中梢的時候姬央也沒能等到沈度回營帳,她自己睡不著,幹脆起身往外走。

此時四周靜悄悄的,連蟲鳴也沒有,姬央正覺沒趣,卻突然聽見旁邊有個極細微的聲音在問,“公主都是像你這樣的嗎?”

生得這般好看,衣服也那般漂亮。

姬央在黑暗裏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看到那黑碳似的小姑娘,除了眼白還有點兒顏色之外,其他地方都黑不溜秋的。

“你怎麽還沒睡呢?”姬央彎腰笑著看向那小姑娘。

而那小姑娘只是貪婪而羨艷地看著姬央,並不說話。

“你是不是餓了?”姬央輕聲問道。

那小姑娘突然咳嗽了兩聲,之後咳嗽聲不斷,仿佛肺都要咳出來了,“下輩子我也想當公主,穿得像你那麽幹凈漂亮。”她的聲音有氣無力,連羨艷的話都說得有些冷靜而麻木。

“你生病了,我讓人去給你請大夫好嗎?”姬央聽她咳得那麽難受,蹲下去看著她道。

那小姑娘好像笑了笑,然後頭突然一歪,就再沒了聲息。

姬央僵硬得不敢動,因為眼前的小姑娘好像沒了生氣。半晌後她才顫抖著手往小姑娘的鼻下探去。

“她已經死了。”沈度的聲音在姬央背後響起。

姬央嚇得往後一倒,跌坐在地上,沈度伸手將她拉起來道:“我送你回營帳。”

姬央點了點頭,心裏說不出的難受,一路上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直到沈度進了營帳轉身要走時,姬央才急急地擡起頭追出去,“這麽晚了你還不歇息嗎?”

沈度回過頭道:“你先睡吧。”

姬央可沒那麽聽話,沈度往前走,她就在後面跟著。夜裏秋風寒涼,凍得她牙齒都開始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