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野草生(第2/3頁)

慶格爾在旁邊抱膝聽著,臉上已經全是淚水,擦也擦不幹。賽亞粗大的嗓門兒突然響了起來,慶格爾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拉著紀澄站起身,也不知朝賽亞回了句什麽,就拉著紀澄往外跑。

“姆媽說太難聽了,不許你吹。”慶格爾有些難過地道:“可是我知道,她是聽著你的笛音,想爸爸和哥哥了。明天咱們去放羊的時候,你教我吹好不好?”

紀澄點了點頭。

日子就像塞上的河一般,蜿蜿蜒蜒地一去不復返,天空上飄下了第一片雪花,草原上的男人們都還沒有回來,賽亞的帳篷就像世外桃源一般,避開了所有的消息。

可其實每個人心裏都迫切地希望能聽到戰事的消息,哪怕只有一星半點,也能叫人不要胡思亂想,把自己嚇得夠嗆。

這晚上賽亞的帳篷裏來了一位客人,是賽亞遠嫁到另一個部落的姐姐多蘭。

多蘭生得十分魁梧,估摸著有兩個紀澄那麽重,紅紅的臉蛋兒,厚厚的胸膛,聲音比賽亞還要洪亮,一開口幾乎能讓人腳下的地震一震。

多蘭的丈夫的部落也跟著喆利南下了,不過因為她的家靠近西頭鎮,小道消息就比賽亞家知道得多。

多蘭這次騎了好幾天馬是專程來告訴賽亞好消息的。女人家都不容易,一旦得到好消息,自然要不辭辛勞地來告訴妹妹。

紀澄靠在慶格爾的身邊,緊張地聽著多蘭說話,她只能聽懂多蘭話裏的幾個詞,合在一起卻完全不懂了。

只知道賽亞和慶格爾聽後都笑容滿面,慶格爾更是忍不住地哼起了歌來。

紀澄輕輕地拉了拉慶格爾的袖子,悄聲問:“你多蘭姨說什麽了呀?”

慶格爾道:“我們突厥人打了大勝仗,如今草原都傳遍了,多蘭姨母特地來告訴我們的。今晚咱們可有口福了,我姆媽要殺羊,咱們吃烤全羊。”慶格爾滋溜溜地吸了口口水,仿佛已經聞到了烤羊肉的香氣。

那天晚上賽亞一家高興萬分,紀澄卻騎著那匹將她載到此處的馬,去了遠處的山崗,吹了一晚上的笛子。

沒有離開過家鄉就永遠不知道自己會如此思念它。

紀澄的心情跌倒了谷底,突厥獲得了大勝,是不是意味著沈徹他……

紀澄趕緊搖了搖頭,告訴自己這些都是暫時的。多蘭未必就能清楚戰事,她自己也說了是道聽途說。即使突厥暫時獲勝,也可能只是征北軍的驕兵之計,她不能胡思亂想。

紀澄的心就這樣拉鋸著,一時一刻也沒有停歇。

時光亦然。

草枯葉黃,雪下了一場又一場,算著日子,已經是冬至,這是大秦最隆重的日子,要團圓要祭祖,紀澄幾乎已經聞見了香燭的氣息。

“阿爸!是阿爸!”慶格爾的聲音在蒼茫的夜空裏響起,像尖刀一樣劃破了黑暗。

在羊圈喂羊的紀澄聽見聲音就跑了出來,看見三匹馬顛顛簸簸地正往帳篷處跑,依稀可分辨出是三個男人。

賽亞已經奔出了帳篷,朝著那馬匹奔了過去,馬上的人飛速地跳下馬,一把擁抱住賽亞,還有隨之跟去的慶格爾。

燈光裏,紀澄心裏也為賽亞和慶格爾歡喜。賽亞的丈夫雖然斷了一條腿,可是人回來了,那就是賽亞最大的期盼。

慶格爾的兩個哥哥因為年輕,身手敏捷,倒是沒有缺胳膊少腿,但是一個臉上留下了一長條疤痕,撿回了一條命來,另一個的胳膊折了,得休養兩、三個月。

可不管怎樣,賽亞和慶格爾都歡喜極了,歡喜得直落眼淚。

突厥大敗,許多人的男人和兒子再也回不來了,而賽亞家真是如有天助。這個晚上,賽亞家裏載歌載舞,歡樂得不得了。

慶格爾拉著紀澄嚷嚷,“阿澄,給我們吹一曲,吹一曲,要快樂的,快樂的。”

連戰敗的人都能歡喜,紀澄又如何能不為他們吹一曲歡樂的小調?

人只要不時刻只想著自己,那麽很容易就能快樂起來。

慶格爾的歡樂是那麽純粹和熱烈,紀澄也被她感染了起來,吹了一曲大秦的祝酒歌,然後被慶格爾拉起來,左邊牽著慶格爾的手,右邊拉著慶格爾小妹妹的手,全家人一起圍著火堆跳起舞來。

羊肉烤得香氣撲鼻,馬奶酒也是奶香四溢,紀澄在酒醉的朦朧中仿佛看到了沈徹的身影。

她看得幾乎癡了,獨自圍著火堆轉了兩圈才意識到,身邊的歌聲、笑聲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列整整齊齊的黑鐵盔甲就那麽直直地立在議長之外。

慶格爾和她的小妹妹嚇得腿軟發抖,被她們的父親和哥哥一個跨步就擋在了身後。

像母雞一樣的賽亞,張開了雙臂護在她男人和兒子的身前,恨恨地瞪著眼前的中原人,仿佛只要他敢上前一步,她就能撲上去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