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荷露意(第2/2頁)

鮮血像箭一般射了出來,噴了沈徹滿臉,眼前全是血紅。

“阿澄!”沈徹大叫出聲,伸手去捂紀澄的傷口,可那血怎麽也止不住。

紀澄臨死前道:“我就算是死也再不受你欺辱。”她的眼睛至死也沒閉上,側著頭努力地看向奄奄一息的劉俊。

血越流越多,漸漸流成海洋,漫山遍野全被血河淹沒。

沈徹再受不住這種血色,猛地坐起身,大口喘著氣,片刻後才心有余悸地看向四周。

幸好,四周沒有鮮血。

也幸好此處不是劉府。

沈徹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即使是在夏夜裏,依舊覺得體寒。

側眼看去,小幾上紀澄的庚帖正安安靜靜地躺著。

沈徹將那庚帖從玉貔貅的底下取出,擡手揭開燭火上的燈罩,拿著那庚帖放到火上,看著它一寸一寸化為灰燼。

至此,沈徹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紀澄大概是絕不會向他低頭了,而讓紀澄嫁給劉俊那個“龍、陽君”的主意簡直奇臭無比,現在想起來這個報復倒不像是懲罰紀澄了,而是懲罰他自己。

夢雖是假,可那情境卻是逼真無比,沈徹的耳朵裏現在還在回響紀澄嘴裏的“夫君”二字,無比刺耳,即使他們做不成真夫妻,可光是聽紀澄嘴裏吐出這兩個字,就已經叫沈徹明白他無法接受了。

再且,沈徹還想起了一樁事兒,以紀澄的性子,哪能那麽容易認命,劉俊哪怕一輩子只愛男人,只怕她也能想法子弄出精、水兒來懷孕生子,以鞏固她的地位。

夢裏頭那個粉妝玉琢,看起來七分像紀澄的小丫頭,直令沈徹皺眉,恨不能從沒見過。

天還未明,沈徹在屋前的台階上坐了良久,手肘撐在屈起的左腿上,以食指和中指撐著低垂的額頭,夢裏紀澄寧為玉碎,而夢外紀澄顯然也沒有要低頭的意思。

哪怕他以淩子雲為要挾,紀澄也頂多就是默然,卻絕不肯再讓他親近半分,沈徹心想也難怪他會做這樣的夢了。

以前他覺得他有的是時間,完全可以和紀澄耗著,等她妥協,可如今急不可耐的人卻變成了自己。

沈徹是個通透人,既然掙紮無效,也就無需掙紮了,昔日韓信都能忍胯下之辱,他難道還忍不下一個想殺他的紀澄?

忍不下,也得忍。有道是,等握在手裏之後,還不是隨他捏圓捏扁,如此一想,倒能自我解嘲三分。

卻說沈徹一夜之間因夢解懷,紀澄卻是噩夢連連,她昨夜裏夢見她與劉俊拜堂成親,生兒育女,本是合家歡悅,卻見沈徹突然兇神惡煞地殺將出來,將她抓住就往外拖。劉俊追將出去,沈徹回過頭一把扔掉她朝劉俊道:“不過是個睡過的女人,誰人稀罕?!”

紀澄跌倒在地上,她的婆母、妯娌全用過口吐唾沫,嚇得紀澄猛然驚醒,再難以入睡,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做這種類似的夢了。

紀澄閉著眼睛靠在床頭,算著那庚帖前兩日就該到了,可現在都還沒聽到她大嫂過來報信兒,也不知是出了什麽變故。她爹爹當初離開得也匆忙,這些時日都無信件過來,叫紀澄心裏也忍不住有些惦念。

天將明時,紀澄的眼皮忽然跳了起來,想起俗話裏雲,眼皮跳,災來到,心裏突然就升起一股陰翳閉悶之感。

所以一大清早的紀澄洗漱過後就直接去了園子裏散步,她撫著胸口,總覺得有事要發生,卻又理不出頭緒來。

西湖畔的蓮池裏白荷正開得歡快,只是過不得幾日,秋雨一打,就只能殘葉聽雨了。紀澄胸悶頭暈,伸手將岸邊最近的一支荷葉捉來,那荷葉上有朝露如珠,她也顧不上許多,在池畔撒裙坐下,雙腳晃悠在池子裏,將那荷葉微微卷曲送到嘴邊,將那朝露如饑似渴地飲了。

沈徹見著紀澄的時候,她正拿腳去夠不遠處的一株立荷,身上月白泛銀光的疊紗裙不甚整齊地鋪散在地上,遠遠地看去,你已經分不清哪裏是人,哪裏是花,渾然一幅完美的畫卷。

紀澄飲那荷露的樣子,忽然就讓沈徹想起了去年九月裏宿醉後的紀澄渴飲竹露的模樣,這時同那時一般,他心裏所想皆是去將她唇舌裏的露珠都卷到自己嘴裏,去澆滅那灼熱的渴望。

“阿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