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上糊塗賬(中)

阿霧的臉色絲毫未變,要說唐音的這幾個朋友裏,胡雅和對她是有心結的,沒有阿霧之前,胡雅和本是唐音最要好的手帕交,如今阿霧取而代之,胡雅和就難免有些吃醋。

再者胡雅和絲毫不覺得阿霧有什麽特別之處,如此平凡的人能得唐音另眼相看,這尤其讓胡雅和不滿。

其實小姑娘是不明白,人與人的緣分,不在於對方有多優秀和出色,世上才華橫溢者諸多,卻也不是人人見著他們就喜愛的。

古語有雲,“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就是這個道理。

交朋友講的是投契,或許是一個眼神,或許是一個動作,彼此投了契,便心心相印起來。所以唐音並不在乎阿霧優秀不優秀,只是這個小姑娘投了她的心,彼此也就好上了。

胡雅和卻認為唐音這樣家世的姑娘就該與同等家世的姑娘交往,如果出身差一點兒,那就得才華出眾,這才說得過去。

其實大部分人未必喜歡與比自己出眾的人交朋友,更別說傾吐心聲了。

唐音將匣子打開,拿出一軸畫來,喜滋滋地對阿霧道:“你畫的?”

阿霧點點頭,心裏卻有些遲疑,她未料到顧惜惠會來,而這畫卻是她平素最常做的題材。

唐音將畫軸緩緩展開,一對活活靈活現、惟妙惟肖的水鴨子躍然紙上。右上角還有四句詩,“菡萏香連十頃陂,小姑貪戲采蓮遲。晚來弄水船頭濕,更脫紅裙裹鴨兒。”

下面有阿霧的鈐印,這是榮三爺空了時為她雕刻的,“養鴨客”。

“養鴨客”是前世阿霧的自嘲,她天賦秉弱,待在家中,平日裏的消遣多為臨水喂魚,隔水看鴨,所以自封養鴨客,大俗即是大雅,“客”之一字又是她的多病自憐,說她不過人間的過客,投胎做人,不過是於家中做一回短暫的客人罷了。

因阿霧看鴨多了,畫鴨多了,於畫鴨上就自成一派,連當時的書畫大師蘇西山也誇她,說她自成一派,有宗師之風。

唐音和蘇念等人興趣盎然地評品著阿霧的這副精心之作,只覺得她畫風有趣,活潑揮灑,從沒見過這麽得趣兒的鴨圖。

不同於唐音的門外漢看熱鬧,蘇念卻是極驚訝的,阿霧說的那位蘇西山正是她的祖父,從小耳濡目染,於繪畫一道蘇念多有浸淫和心得,依她看,這幅讓人嘆為觀止,神乎其技的鴨圖可真不像是一個八歲女娃娃能畫得出的。

蘇念心下便存了一分疑惑,“這畫可謂是得鴨之神髓了。若我祖父看了,知道是璇姐兒這麽個小娃娃畫的,定要大吃一驚的。”

除了蘇念,在場還有一個人最為震驚,那就是顧惜惠。

顧惜惠從小同康寧郡主一起長大,對她的畫風如何能不清楚。康寧郡主生前也自號養鴨客,最最擅長的正是鴨圖。

榮璇(阿霧)的畫無論從構思、布局還是技巧上無一不肖似康寧郡主的風格。當然,畫風相近的人也不是沒有,但康寧郡主畫的鴨有個獨特之處,那就在眼睛。

鴨子的眼睛在一幅畫上來說可謂極小,但就是這極小之處最顯神髓,康寧郡主總是要刻意在那小眼裏留白,露出一顆白色的星星來,顯得小鴨的眼睛極為傳神、靈動。

顧惜惠曾經問過康康寧郡主,為何她會這樣畫,只記得她說,鴨子也有情感,喪偶後還會悲鳴,在她心裏,這些鴨子就是一個個的人,而畫人時最傳神的地方在眼睛,那鴨子的眼睛也不能輕忽。

今日榮璇的這副鴨圖裏,那一對水鴨的眼睛正是用的康寧郡主的筆法。

這也太湊巧了,讓顧惜惠不得不震驚地看向阿霧。

阿霧自然也知道顧惜惠為何這般看自己,她只是假作不知地對顧惜惠回以一笑。

顧惜惠覺得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也許真的是巧合,一切都是巧合。

“念姐兒是咱們這群人裏最懂畫的,既然你都這麽說,我看這畫啊也未必就是某人所做呢。”胡雅和借著蘇念的話開始發作。“顧姐姐,你說是不是?”顧惜惠素有才名,比榮五還盛,若她也說如此,那阿霧假借他人的畫說是自己作的事兒就鐵板釘釘了。

顧惜惠回過神來笑了笑,“這不好說,不如讓璇妹妹現場做一幅讓咱們開開眼界。”若阿霧真是作偽,顧惜惠這一番話可就是落井下石了,但事實並非如此,阿霧自然不怵。

而顧惜惠也不是為難人的意思,她實在也想知道這幅畫是不是榮璇自己做的,如果不是,那就只能是康寧郡主的畫作外流而已,若果真如此,總好過畫風如此湊巧詭異來得讓顧惜惠更能接受些。

“好啦好啦,我的生日又不是讓你們來作畫的,不管是不是阿璇畫的,我都很喜歡。”唐音是極力維護阿霧的,她怕阿霧年幼不懂事假借了他人之畫,又怕她丟醜,所以想繞開這個話題。由此可見,唐音是很有些護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