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8頁)

我緊張地追問:“她跟你說什麽?”

“甭理她!江湖騙子嘿,居然給我念詩,以前聽過這種新鮮事兒嗎? ”

“詩?什麽詩?”

“讓我想想……哦,好像是普希金的,什麽‘在你孤獨悲傷的日子,請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聽聽,多有詩意多浪漫!”他低下頭笑,輕輕捏住我的鼻子,“哎,不對啊趙玫,這話明明是對你說的……”

我卻笑不出來,那女人的聲音仿佛一直追在身後,如同古老的魔咒,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愚人節,愚人節……”我拼命安慰自己,努力想把這兩段話從腦子裏趕出去,一天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直到周日妮娜進城,瓦列裏婭也帶著伊萬來看爸爸,屋內一時人滿為患。糾纏幾天的不安,才在這種人間煙火裏慢慢消散。

下午妮娜要去參加教堂的主日彌撒,我擔心她行動不便,便自告奮勇陪她過去。

來烏克蘭之後,我還是第一次進教堂,相當好奇。教堂正中華麗的祭壇,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擡頭仰望上方的耶穌受難圖,心頭竟湧起異樣的感覺。

仿佛腦海中所有的起伏波瀾都已遠去,只余寧靜和安詳,身心似找到休憩的港灣。漸漸胸口酸痛,有流淚的沖動。

這是非常奇怪的感受,我有點不知所措,低聲講給妮娜聽,她微笑,卻沒有說話,伸手摟一摟我的肩膀。

等彌撒結束,孫嘉遇開車來接我們。出了教堂門,我一眼就找到他的車。

車的主人正仰著頭,專注凝望教堂頂部的鐘樓,神情恍惚象飄在千裏之外。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輪廓清俊,映著斜陽側面看過去極美。

我遠遠地欣賞地看著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妮娜回過頭叫我:“玫……”

我臉一熱,追過去扶她下台階。

坐定以後我問孫嘉遇:“你怎麽不進去?”

他關上車門,卻用中文回答我:“這種地方不適合我。”

“你沒試過,怎麽就知道不適合?彌撒挺有意思的,我聽得都快流眼淚了。”

他笑笑:“有信仰的人,會對世界生出敬畏之心,我不需要。”

嗯,這話說得真有氣質!我一時沒有咂摸出其中真實的含意,正琢磨著,他又說:“你那點兒腦容量,別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代溝,知道吧?”

我最討厭他用這種口氣羞辱我,趁妮娜不注意,在他手臂上狠擰一把。

當著妮娜,他不好意思出聲,只把臉皺成一團。

但妮娜還是看見了,不過沒有揭穿我。她輕輕撫摸他的鬢角,心疼地說:“孩子,你瘦多了,是不是太累了?”

孫嘉遇顯然不習慣這樣的溫存,又不好做得太明顯,略微側身,他解釋:“馬上要到春夏換季的時候了,水路進口的貨物上得太集中。”

我插嘴:“你事事都要親自動手,誰都不放心,不累才怪。為什麽不找人幫你?”

妮娜表示贊成:“玫說得對。”

他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卻不好朝著妮娜去,只能教育我:“你懂什麽?大人說話甭多嘴!”

妮娜無奈地對我笑,我吐吐舌頭,沖著他的背影淩空做了幾下扇耳光的動作。

送妮娜回到郊外的別墅,又留下幾箱食品和水果,孫嘉遇載著我回城。

路上我依然糾纏剛才的話題:“你和老錢合作那麽些年,幹嘛不讓他多幹點兒?”

“說你懂個屁你就是懂個屁!”妮娜不在,他說話也就不再顧忌,“能讓他做我早讓他做了,還用等到今天?”

“我就是不懂才問你,到底為什麽嘛?”我並不生氣,依然低聲下氣地詢問。

他被我煩得不行,三言兩語妄圖蒙混過關:“清關這生意,有三條線是命根子,一是海關,二是運輸,三是那什麽……那個……嗨,說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吧……把這三條線交出去,就等於把生意和盤送給別人,明白了嗎?”

“還是不懂。”我搖頭,“為什麽老錢不行?你們不是合作夥伴嗎?你不信他為什麽還和他混在一塊兒?”

他刷的扭過頭,飛快地掃我一眼:“口口聲聲老錢,你得他什麽好處了?”

“胡說,我是心疼你。”

他笑了笑,轉身凝視著前方,明顯遲疑,半天才慢吞吞地開口:“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做過幾件事兒,讓人不敢信他。不然我傻呀,你以為我不願意做甩手掌櫃?”

“哎,那你們為什麽湊一塊兒的?”

“我剛來烏克蘭的時候,是老錢最倒黴的時候。他辭了公職跟人來淘金,做了兩單進口就賠了兩單,把親戚朋友湊起來的本兒賠得精光,賠得他幾乎上吊。那時候我俄文不行,急需一個幫手,就找到他,這麽著才湊到了一塊兒。

“這麽回事呀,那就算了。”我把手伸進他的毛衣領口,仔仔細細摸著他的胸口和鎖骨,“妮娜說你瘦了,我怎麽不覺得呢?難道是因為天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