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接吻(第3/3頁)

一開始我試圖去認真輔導她。她的頭發散落在紙上,她的手在桌上不停地移動,她把鉛筆頭上的橡皮像乳頭那樣長久地咬在兩片紅唇之間,她裸露的胳膊不時碰到我裸露的胳膊,這些都讓我魂不守舍,但我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開始解方程式時,芙頌的臉上露出了一種驕傲的神情,她沖著前面(有時對著我的臉)著急地把嘴裏的煙吐出,當她用余光得意地瞟我一眼,想讓我知道她很快就要找到答案時,她又會因為一個加法的錯誤而前功盡棄。當得出的結果和a,b,c,d,e答案上任何一個都不相符時,她先憂傷,繼而慌亂,隨後說“不是因為笨,而是因為粗心”來為自己找到借口。為了讓她不再出錯,我自負地對她說,細心也是智慧的一部分。開始解一道新題時,她那聰明的鉛筆尖,就像一只饑餓麻雀的著急小嘴那樣在紙上跳躍著前行,我欣賞著那鉛筆尖,被她那一邊拽頭發,一邊安靜、幹練地簡化等式的模樣打動。同時我也在擔憂地關注著內心裏升騰起來的迫不及待和不安。就在那時,我們開始接吻,我們長時間地接吻,然後我們做愛。做愛時我們感到像童貞、羞恥和罪過一類東西的沉重,這是我們從彼此的動作裏發現的。但是我也從芙頌的眼睛裏看到,她在從性愛裏得到樂趣,陶醉在最終發現這些多年好奇的樂趣的興奮裏。就像一個穿越波濤洶湧的大洋、忍受千辛萬苦最終到達一片夢想多年、傳說中的遠方大陸的遊客,在他剛踏上那片新大陸時是如何帶著好奇和陶醉面對每棵樹、每塊石頭、每處泉水的,又是如何既興奮又小心翼翼地將每朵鮮花、每個果實放進嘴裏品嘗的,那麽芙頌也是在用同樣的好奇和眩暈慢慢地發現一切。

如果我們把男人最明顯的性器官放在一邊的話,其實最讓芙頌感興趣的東西,既不是我的身體,也不是廣義上的“男人的身體”。她真正的好奇和興奮是針對她自己的,是她自己的身體和快感。我的身體、胳膊、手指和嘴巴對於挖掘在她那天鵝絨肌膚表面和裏面的那些興奮點是必需的。當這些新滋味在我的引導下從她的身體裏被挖掘出來時,芙頌會驚喜萬分。她陶醉地閉著雙眼,感受著身體裏出現的一陣陣新快感,她用驚訝、有時用一聲幸福的叫喊跟隨著快感的自我前行,就像是在血管、後腦勺和腦袋裏愈發強烈的一陣顫抖那樣,然後她再次希望得到我的幫助。有幾次她輕聲說:“請你再做一次,再那樣做一次!”

我太幸福了。但這不是一種用腦子來衡量、理解的幸福,是我的肌膚體驗著認識到的一種幸福,也是後來在日常生活中,打電話時在我的後腦勺裏,急速爬樓梯時在我的尾骨裏,抑或是和四周後準備訂婚的茜貝爾在塔克希姆的一家餐廳裏點菜時,在我心尖上感覺到的一種幸福。

有時我會忘記一整天就像我身上的香水那樣伴隨著我的這種情感是芙頌給我的——就像有那麽幾次——在一個沒人的時間和茜貝爾在辦公室急急忙忙做愛時,我仿佛也會感覺自己是在體驗同樣巨大、惟一和一整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