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那我希望這風暴,可以刮得再猛一點。”(第2/7頁)

虎鯊清了清嗓子,似乎不想表現得很在意:“今,我劫了很多船,也殺過……不少人,政府想抓我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放過我。”

他幹笑,不安地舔嘴唇,但眼睛裏分明閃過一絲希冀。

衛來看得分明,想笑,又覺得有點悲涼。

海盜也是人,被逼到槍口和海上,大抵是因為沒選擇,忽然告訴他有條路,他哪怕裝著不動心,也會長時間盯著去看、去聞、去嗅、去踩地面是不是堅實。

岑今吃完了,扯過紙巾擦擦嘴角,空罐頭往邊上一推:“你殺過多少人?有兩百個嗎?”

虎鯊嚇了一跳:“沒,絕對沒那麽多。”

他現在只恨自己當初殺人的時候欠考慮,身家不那麽清白。那時候覺得反正要死在海上,多殺一個就多一個人陪葬。

岑今說:“給你講個故事。知道二戰和德國納粹嗎?”

虎鯊點頭。

知道就好說了。

“二戰後期,德軍節節敗退,寄希望於最新武器的研制。領頭的科學家叫馮·布勞恩,是黨衛軍少校。由於當時的勞力已經嚴重短缺,他使用了集中營的奴隸工。死於武器研制的勞工,大約有兩萬人。

“武器研制成功之後,主要用於對付英國,前後炸死的,也有好幾千。

“然後,盟軍攻進德國。馮·布勞恩偷偷找到美國人,私下達成了協議,以自己掌握的技術做交換,要求美國人幫他逃離戰犯的審判。

“他成功了,被安全送去美國,隱藏不光彩的歷史,開始為美國人效力。又過了很多年,他參與和促成了美國的一樁大事件——阿波羅登月計劃。

“他贏得了很多榮譽,拿到了美國國家科學獎章,被人稱為現代航天之父,最後安穩病逝在醫院裏。”

虎鯊聽得很不耐煩,岑今講完的時候,他甚至有點惱怒。

“這能一樣嗎?那是科學家,他幫美國人把人送到了月亮上!人家是科學家,有學問!我是什麽?我汽車都不會造一輛!”

岑今笑起來。她湊近虎鯊,一字一頓:“你搞清楚,馮·布勞恩逃脫審判,最關鍵的不是因為他是科學家,而是因為在這個以‘交易’作為法則的世界上,他有美國人需要的價值。

“索馬裏政府不需要你造汽車……你想想看,你對他們有什麽價值。”

有嗎?他有價值嗎?虎鯊張了張嘴,居然想不出任何一條,頓了頓,他說:“今,你告訴我吧,我們是朋友。”

“你最大的價值在於,你在聲名最顯赫的時候,主動向政府低頭。你去投誠的時候,要有火力、有屬下、有威懾力、有聲勢。如果你是走投無路或者是被打成了一條死狗再去投誠,那你一點價值都沒有。”

虎鯊的喉結滾了一下:“你讓我投降?這不是主動把自己送到狼的嘴裏嗎?他們會抓我去坐牢的。”

岑今笑笑:“會嗎?我覺得不會。”

“這一屆索馬裏臨時政府完全無作為,國內戰爭不斷,各地軍閥割據,沒人買它的賬,外交不行,內政不行,海盜猖獗,顏面掃地。

“這個時候,有一個把紅海攪得翻天覆地的海盜,明明可以讓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但他就是那麽謙恭,忽然向它投誠了。你覺得,它會把這海盜送去坐牢呢,還是欣喜若狂,把這當成一樁政績,喜氣洋洋地向全社會公告呢?

“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啊,甚至可以趁熱打鐵,給你特赦、外交身份、名利,讓其他海盜都眼紅:原來跟政府合作,有這麽多好處。”

虎鯊咽了口唾沫。他給自己倒了杯水,仰起脖子咕嚕嚕一口喝幹,然後用衣袖抹了抹嘴唇,臉膛發紅,明顯有點亢奮:“今,你繼續說。”

“送你去坐牢有什麽意思呢?這只會封了其他海盜想投誠的路。而且你進了牢門,再無聲息,很快就會被忘記,紅海上也馬上會竄出第二頭虎鯊、第三頭虎鯊。”

她壓低聲音:“現在是不是覺得,跟政府修好,並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

虎鯊嘿嘿笑起來。

他說:“如果有這個機會,當然想試一試。但是今,你認識政府的人嗎?我記得你為國際組織工作,你是不是已經……升職了?”

岑今微笑:“你太高看我了,我退出國際組織很久了。現在我就是個偶爾動筆寫寫文章的。我不認識政府的人,他們也不認識我,他們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虎鯊的笑僵在了臉上。

衛來嘆氣,不動聲色地靠近岑今。

虎鯊的變臉不是個好征兆,誰知道呢,他也許又會像昨天那樣大吼、暴跳、向著她沖過來,或者拔槍。

果然,他口氣裏有慍怒。

“今,你講了這麽多,說得這麽好,結果你不認識政府的人,有什麽用!”

岑今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可以派你的手下,去跟政府的人搭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