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旦夕驚變(第4/13頁)

楊戩自然不相信她問沉淵的原因是“就是想知道”,但是見她目光閃爍,知道硬問下去也套不出什麽來,索性先順了她的話頭:“那還是上古時候,共工和顓頊爭奪帝位,共工不敵,怒而觸不周山,天傾地覆不說,連閻羅森殿都分崩離析。一時間人間妖魔橫行,但是最邪惡奸佞的鬼怪,都聚集在冥道之中,沉淵是其中最為惡毒的一種。後來女媧娘娘力挽狂瀾,煉五色石補天,又剖心瀝膽封印了冥道,人間始得太平。”

端木翠聽得入神:“這麽說,沉淵其實是妖怪?”

“是,世上妖怪,林林總總,有的以男子精氣為食,有的以女子美色為食,有的以人的貪婪暴戾為食,至於沉淵,它以人對逝去之事的眷念為食。”

“以人對逝去之事的眷念為食?”端木翠訝異,“那要怎麽吃?”

“沉淵有無數觸手,可以探知人內心最深處的眷念,倘若這眷念足夠深厚,沉淵便可以以此搭建出幻境,幻境種種栩栩如生,一旦沉溺其中,根本分不清虛幻真假。”

“那也不對啊。”端木翠若有所思,“大哥,譬如我很想娘親,倘若沉淵找上了我,讓我進入了幻境,那我豈不是會變成幼時形態?即便我眷念那時情形,但我心裏還是知道我是西岐戰將的啊。”

楊戩點頭:“這就是沉淵的惡毒之處,在進入幻境之後,你的清明意識會被封閉,殘留的只是你幼時記憶,你根本不會記得後來當了戰將,也不會記得認識了我或是轂閶。”

端木翠愣住:“那就是說我永遠都不會醒了?”

楊戩沉吟:“除非……你進入沉淵之時,有人為了尋你歸來,進入你的幻境。譬如你入沉淵之後,我去找你回來,你的幼時自然不可能有我的存在,我的出現本身就是對沉淵的一種沖擊。倘若你與我接觸日久,記憶日深,或者可以記起什麽也未可知。”

“若是記起來了會怎樣?”端木翠緊張。

“沒那麽容易記起,倘若你的清明意識蘇醒,沉淵必然竭盡所能,花言巧語,哄騙你再度睡去。而且……”

“而且怎樣?”端木翠追問。

“而且,就算你的清明意識蘇醒了,你也出不了沉淵。因為在沉淵做主的,是另一個你,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那另一個你明明確確知道自己是虛幻的,偌大沉淵皆為幻境。她會死去,願意讓你重新主宰身體。”

端木翠聽得雲裏霧裏:“一定要死嗎?”

“當然,死即破,不破不立。”

“自己知道自己是假的,還要願意讓真的那個出來,還要去死……”端木翠頭大如鬥,“大哥,我聽不大懂。”

楊戩大笑:“不懂才好,沉淵深鎖冥道,與你何幹?”

“可是……”端木翠揉著額角,想問什麽又記不真切,愁眉半晌,忽然冒出一句:“大哥,我們現在……不會是在沉淵吧?”

楊戩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在她腦門上敲了一個栗暴:“端木,你不會是做夢做糊塗了吧,你看看我,哪裏像假的?我們怎麽會在沉淵?”想了想又大笑,“若是在沉淵,對你倒好。”

“為什麽?”

楊戩忍住笑,一本正經:“若是在沉淵,你能蘇醒,那麽下一刻,你身上的傷也就不治而愈了。幻境中的傷害亦是虛幻,蘇醒之後如風過無痕。端木,你要不要試試看?你現在抹了脖子,沒準蘇醒之後,一點傷都沒有,跳得比誰都快……”

端木翠大怒:“才不!”

天光已現,展昭在校場外圍時停時走,演武的兵衛已陸續散去,只留三三兩兩之人還在互相切磋。晨時的空氣尚顯清冷,展昭一襲藍衣,迎風翻起,竟不覺半分寒意。

一夜混沌,腦中雜亂攪嚷,額角跳突疼痛不止,心中卻前所未有地踏實平靜。

昨夜他親耳聽她說,記得宣平。

記憶沿著宣平延伸開去,冥道、信蝶、公孫先生、開封府、包大人……諸多親切印記,自進入沉淵之後,宛如潮過瀝沙,平展無痕,如今終於一一凸起,漸漸清晰,一如在腳下鋪開一條返鄉之路。

展昭的雙目有些溫熱。

不知道公孫先生他們都怎麽樣了,大人在府中可好。溫孤葦余曾說,沉淵的時間遠遠慢過冥道,那麽對他們而言,自己並沒有離開很久,或者只是盞茶工夫;但是對自己來說,沉淵種種,實在度日如年。

好在,一切皆可揭過。

身後傳來匆匆步聲,回頭看時,正是阿彌。

她身後不遠處,兩個女侍扶著癡癡傻傻的旗穆衣羅。

“展大哥,”阿彌吞吞吐吐,“旗穆姑娘她……她一早醒來,一直念叨回家回家,問她什麽她也不知道,我在想……”

展昭含笑:“你想帶旗穆姑娘回旗穆大宅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