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六指(第3/7頁)

適才魯阿毛說,淩霄紅布只有錦繡布莊有的賣,那麽淩霄紅布應該是錦繡布莊的特制,交易量不在少數。為什麽整本賬冊,只有劉府這麽一筆?

展昭劍眉微蹙,轉身進入內室,打開收置布莊賬本的木櫃。木櫃裏滿滿當當,存放著李松柏重開錦繡布莊二十余年來的賬冊。

先看今年的,蠟染、夾染、絲麻絹紗、綾羅綿綢……沒有淩霄紅布。

翻開第二本,蠟染、夾染、絲麻絹紗……沒有。

第三本,蠟染、夾染……沒有。

最後一本,第一頁,第一筆,“王府,淩霄紅布,一匹”。

劉尚書夫人,出閣前名喚王鬟。

錦繡布莊開張二十年,只做了兩筆淩霄紅布生意,都是賣給王鬟。

展昭緩緩地合上手中的賬冊。

自劉尚書夫人王鬟處聽到的,卻是一個稀松平常的故事。

“那還是二十余年前,一日路過新開張的錦繡布莊,看到架上擱著的一匹淩霄紅布,色極正極潤,便買下了,裁就了一件大紅襦裙做嫁衣。前兩天大人的內侄女出閣,看了好多大紅布樣,都覺得不中意,我便想起了錦繡布莊的淩霄紅布。遣下人去問時,掌櫃的說記得還有一匹,只是要去庫房翻找,我便讓魯家的兒子晚上去取,誰知……”

王鬟似有感喟,搖首輕嘆,侍女雅兒乖巧地遞上沏好的碧螺春。王鬟接過,卻不忙喝,只是看展昭:“記得的也只有這麽多了,不知幫不幫得到展大人?”

當然是幫不到的,展昭想了想,又問:“夫人當年的那件淩霄紅布嫁衣還在嗎?”

雅兒快人快語,搶著作答:“展大人,說起來,這也是件稀罕事呢。夫人那日讓我翻找,說拿出來讓侄小姐看看樣式。我從箱底翻出來,就擱在手邊,哪知一轉眼就不見了——問府裏的下人,都說沒見過。真真怪事,難道那件衣服自個兒長了腳跑了嗎?”

從劉府出來,展昭長長嘆了口氣。

這案子一忽兒渾無頭緒,一忽兒千頭萬緒,真是讓人苦惱。

若是端木翠在就好了。

端木翠雖然得空就愛嗆他,但腦子是極聰明的,說不準就能揪出那根異樣的線頭,緊接著將這大團亂麻理順。

就這麽想著,不覺又來到錦繡布莊門口。

時候已是深夜,夜色極重,月光卻散淡得如同一抹月霧。

面前的錦繡布莊異樣安靜,門口的老樹於黑暗中無聲無息抽伸著枝,枝頭立著黑羽的梟,一雙透著詭異精光的怪眼隨著展昭的近前徐移徐動。

展昭緩緩推開了錦繡布莊的門。

門開了,門軸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看不見的塵自頂端飄落,在如紗如籠的月光中妖行魔舞。

展昭點燃隨身帶的火折子,硝石和煙的嗆味稍稍驅散了內室的腐氣和濕重。

展昭走得很慢,火折子的明火飄忽不定,同樣不定的還有展昭映在墻上的影子,忽而長,忽而短。

空氣中流轉著些許不明的況味,似乎有什麽不對勁。就好像暗處有一雙眼睛,逡巡在你的後背,你到哪裏,目光就跟到哪裏。

那目光是冷的。

展昭停下腳步。

他清楚看到墻上的影子,除了自己,背後還有別人。那人誇張地張開手臂,墻影被燭火牽扯得巨大而怪異。

展昭暗中扣了一枚袖箭在手,心念一轉,又將箭尖卸下。

繼續緩步向前,後面那人亦步亦趨。展昭微微一笑,忽地腕上發力,甩手出箭,同時一個空中旋身,回頭看向那人。

沒有人。

有人的話,不會這麽安靜。

只一件寬大的淩霄紅襦裙,輕飄飄直立浮於半空,綬帶輕拂,空空的袖管向兩邊張開,如同一個人展開雙臂。

展昭的手心冰涼,握緊巨闕。

火光下,那淩霄紅襦裙周身泛著妖異的暗光,依然浮於半空,只是不知為什麽,後背微微弓起,如同即將發起攻擊的獸。幾乎是在展昭長劍出鞘的同時,那淩霄紅裙向著展昭俯撲下來。

巨闕的奮力一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力道無聲無息散失於空氣之中。那襦裙卻兜頭裹將上來,愈收愈緊,似乎要與皮肉長成一體,還要伸出無數觸手,探進血肉軀體,涼氣絲絲透骨。

火折子咕嚕嚕滾至一邊,火苗明滅,倏忽即沒。

展昭全身都被死死裹纏於襦裙之中,不能動彈半分。那襦裙越纏越緊,纏得展昭透不過氣來。

窒息間,一雙女子的手緩緩纏上展昭的脖頸。十二根冰涼的手指,如同毒蛇膩滑的外皮。

展昭忽然想起了右肩的信蝶。

來不及了,他的全身都已淪入這層層裹就的黑暗,再也觸不到信蝶,端木翠也不會知道他在這裏。

這裏,是連月光都拂不到的角落。

從端木橋到端木草廬是七步,從端木草廬到端木橋還是七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