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子白子

令妃墜馬的消息傳來,純貴妃心中極喜悅,卻半點沒表現在臉上。

因為弘歷就坐在她對面,半天不開口,一開口便是:“你很開心?”

純貴妃心中一凜,忙垂首嘆道:“皇上來了鐘粹宮,臣妾自然歡喜,但令妃受了重傷,延禧宮太醫往來不斷,臣妾聽說之後,也是十分揪心。若非皇上有嚴旨,不準任何人輕易打擾,臣妾早已去探望令妃妹妹了。”

兩人面前橫著一張紅木棋盤,黑子白子布於盤中,輪到弘歷落子了,他慢悠悠從棋盒裏撿起一枚白子,卻不急著下,兩指撚著,輕輕敲在棋盤旁,得,得,得……

就如同純貴妃現在的心跳聲。

“有人在令妃騎的馬上動了手腳。”得——他終於子落棋盤。

“是誰如此大膽?”純貴妃舉起一枚黑棋。

“朕以為,皇後是一國之母,魏瓔珞再得寵,也不會危及她的地位。至於其他妃嬪,輕易也沒這樣的膽子。”弘歷很快又落了一子,淡淡道,“你說,到底會是誰呢?”

純貴妃舉棋不定,胸膛起伏了片刻,忽然跪下道:“皇上莫不是懷疑……臣妾從潛邸時候便伺候您,整日與琴棋作伴,與詩畫為友,除了皇上的一點憐愛,臣妾什麽都不求!縱您懷疑天下人,也不該懷疑臣妾啊!”

弘歷居高臨下看她:“令妃之前,最受寵愛的便是你,她入了宮,落差最大的,不也是你嗎?”

純貴妃盈盈帶淚道:“皇上,從前臣妾得寵的時候,憐憫眾位姐妹的孤清,常常勸您雨露均沾,後宮方能和睦相處。令妃千好萬好,從不肯讓皇上去旁人宮裏,實在霸道得過了分,臣妾也曾多次勸過,偏她就是縱情任性,過分張揚,難保有人一時妒恨,才會蓄意報復。但臣妾可以對天發誓,此事真的與我無關啊!”

她流淚的樣子最為動人,如同江南細雨,淅淅瀝瀝打在青石階上,連身旁空氣都被她的眼淚洗得清凈。

正是這幅遺世獨立,不染塵埃的模樣打動了弘歷,讓她一路晉為貴妃,而今弘歷看著她的哭容,心裏卻極為平靜,他嘲諷一笑,道:“昨天夜裏,朕命人將上駟院犯事的太監都放了,你猜他們去了哪?”

純貴妃臉色漸漸泛白,心中已有了答案。

“大多數回去睡覺了,但有一個……為令妃牽馬的那個小太監。”弘歷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他深更半夜跑到了你的鐘粹宮!”

“臣妾沒見過這人!”純貴妃白著臉道。

“那小太監十分警覺,發現有人跟蹤他,立刻折了回來,朕的侍衛抓住他逼問半天,他也說從來沒見過你,可沒見過你,半夜來你鐘粹宮作甚?”弘歷往椅上一靠,有些疲憊失望的閉上眼睛,“朕也想相信你的話,朕也希望一切與你無關……”

弘歷沒有立刻下手,一來是沒有切實的證據,二來一日夫妻百日恩,兩人多年的情誼還在,甚至還有一個共同養育的兒子。

但即便如此,這鐘粹宮在他心裏的地位也已經不復當初,存在純貴妃心中的那份小小野心,也將無疾而終。

“額娘。”六阿哥揉著睡眼走出來,手小小的,腳小小的,步伐小小的,如同一個可愛的偶人。

“孩子。”純貴妃伸手抱住他,在他肩上哽咽。

“額娘,你怎麽哭了。”六阿哥擡手摸著她臉上淚水。

“額娘沒哭。”純貴妃對他笑道,心想:我還沒輸,我不能哭。

哄睡六阿哥之後,純貴妃輕輕擦去臉上淚水,表情變得極為冰冷,道:“玉壺,去請愉妃來。”

後宮眾妃中,與魏瓔珞有交情的不多,這愉妃算是與她交情最好的。

與魏瓔珞與純貴妃不同,這兩人都是因寵封妃,而愉妃不同,他是因為生了兒子,才苦熬上了妃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在逢年過節時能見到弘歷,其余時候,弘歷幾乎不踏足她的居處。

這樣一個人,在純貴妃這種既有兒子又有妃位的人面前,自然矮上一截。

如今她端端正正坐在椅上,身旁放著一只玉匣,裏頭盛著一根足年人參,根須形如手腳,在民間將這樣的人參叫人參娃娃或者人參精。

愉妃生活拮據,沒能耐送人這樣的大禮,相反,這是純貴妃送給她的。

“聽說五阿哥病了。”純貴妃笑道,“拿這人參回去給他補補吧。”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愉妃緊張回道:“娘娘關懷,臣妾銘記於心,不過永琪是咳嗽,太醫一直用川貝為他調理,實在不敢用大補的人參,只能辜負娘娘一片美意。”

純貴妃:“尋常咳嗽自不可用參,但本宮早已問過太醫,五阿哥是因肺氣虛弱引起的咳嗽,這棵人參,是專門送給他補氣的。廣儲司有數千斤人參,本宮挑選了最適合五阿哥的,你盡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