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梔子花下

魏瓔珞一口將藥吐出來:“好燙。”

哐當一聲,琥珀索性將藥碗擱在桌上,好大的動靜,好大的威風:“魏貴人,您可真是嬌氣,燙了,吹一吹不就好了?”

這何止是不將自己當下人,已經是將自己當成了主子。魏瓔珞似笑非笑看著她:“琥珀,你身為延禧宮宮人,就是這樣伺候我的?”

“都是長春宮出來的下人,說這話有什麽意思?”琥珀往桌子旁一坐,桌上擺著不少點心吃食,是太後聽聞魏瓔珞病了,遣人送過來的,她也不客氣,隨手拿起來吃了,嘴巴皮子一翻,瓜皮果殼落了一地,尤不滿道,“你既然不是什麽高貴人,就別嫌棄我伺候得不好。”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魏瓔珞掩唇一咳,“現在我畢竟是貴人……”

琥珀將一片瓜子殼呸掉,不耐煩地打斷她:“是是是,您是高貴的主子,我是低賤的奴才,自然唯命是從!既然不想喝,那就別喝了,奴才這就去倒掉!”

在其余宮女的嬉笑聲中,她端起桌上的藥碗,往旁邊的盆栽倒去。

“好個奴才!”

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琥珀吃了一驚,回頭一看,驚得藥碗都端不住,兵得一聲落在地上。

“奴,奴才參見皇上!”她忙對方跪下。

弘歷居高臨下看著她,越看越覺不順眼,越看越覺心火旺。

“魏貴人是宮女子出身,但做了朕的貴人,便容不得奴才作踐!”他冷冷道,“拖下去,杖責八十,罰入辛者庫。”

“皇上!皇上,奴才知錯,請皇上恕罪!”琥珀忙告饒道。

床上的魏瓔珞又捂著嘴,輕輕咳嗽一聲,弘歷眼角余光瞧見了,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就在外頭院子裏打,讓所有人都瞧見!”

太監立刻堵了琥珀的嘴,將人拖了下去。

不久,噼噼啪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伴著琥珀越來越有氣無力的慘叫聲。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軟弱,竟縱容一個奴才爬到頭上來了。”弘歷慢慢踱至床邊。

魏瓔珞放下捂嘴的手,平靜道:“皇上,她是先皇後身邊的奴才,是嬪妾曾經的同僚。”

弘歷冷冷道:“從前你是個奴才,可現在,你是朕的貴人!牢牢記住這一點,別丟了朕的顏面!”

瓔珞垂下頭去,唇畔彎起:“是。”

弘歷看她低眉順眼,越看反而越生氣,丟下一聲冷哼,轉身離去。

旁人以為他真的在生氣,於是大氣也不敢出,唯獨李玉知他脾性,慢一腳出去,低聲對魏瓔珞笑道:“魏貴人,恭喜了!”

且不論其他,八十杖打完,琥珀被人拖下去,明玉指著院子裏殘留的血跡道:“都親眼瞧見了嗎,這就是怠慢主子的下場,誰再敢以下犯上,就是下一個琥珀!”

於是延禧宮上下風氣一清,至少最近這段時間,不會有人敢再作妖,以免步了琥珀的後塵。

而養心殿那邊,一連幾天看不見魏瓔珞的綠頭牌,弘歷終於放下矜持,主動問起:“……魏貴人還病著嗎?”

李玉:“是。”

弘歷:“讓葉天士去為她診治。”

李玉:“嗻!其實……就算皇上不說,太醫院也會盡力為魏貴人治病的!”

小心打量他一眼,李玉又道:“若真的這麽擔心魏貴人,要不您過去看看她?能見到您,魏貴人心中必定喜悅,病也能好得快些。”

“要你多嘴。”弘歷冷冷瞥他一眼,起身朝外走去。

“是,奴才多嘴。”李玉忙朝自己臉上拍了下。

“還站著幹什麽?”弘歷的聲音遠遠傳來,“去延禧宮。”

李玉:“……”

弘歷剛進了延禧宮,就抽了抽鼻子:“這是——梔子花的香味?”

夏日炎炎,即便在日頭底下多站一會,身上的衣裳都會被汗水給打濕,就連宮妃身上的香薰味,都因這熱浪而顯得過於粘稠,聞久了便覺頭暈,倒是這自然而然的花香,能夠稍解暑氣,令人一下子神清氣爽了不少。

“參見皇上。”明玉從裏頭迎出來,輕聲道,“貴人剛剛服了藥,已在帷幄歇下了,奴才這就去叫醒她。”

“為什麽不去屋裏睡?”弘歷望著搭建在花園中的帷幄,皺眉道,“真是胡鬧,也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徑自朝花園中走去,一路分花拂柳,來到那頂帷幄旁,輕紗軟帳,裏頭隱隱一個女人的側影,因若隱若現,故而顯得愈發誘人。

弘歷腳步一輕,身後李玉與明玉對視一眼,悄然退下。

花園中只留下了弘歷與魏瓔珞兩人。

輕輕撥開帳子,只聽叮鈴一聲,掛在帳子一角的風鈴脆聲響起,聲音悅耳的如同一場夏日春夢。

帳中傳來輕吟一聲,魏瓔珞翻了個身,睡眼惺忪,衣衫半褪。許是因為天氣太過炎熱的緣故,她身上穿的極少,薄薄一件梔子花色的袍子,柔軟如一層花瓣裹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