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氣漸漸轉涼,霜繁葉降,僅剩的幾片枯葉打著旋晃悠悠的掉下來,將落未落之際,一陣風起,又飄向遠處。趙蕭君緊走幾步,看見靜靜躺在枯黃的草叢間的落葉,淺紅的樹葉有幾處被蟲蛀過的痕跡,鑲著烏黑的花邊,脈絡清晰可見。她拾起這片葉子,色彩斑斕,夾雜的紅與黑會說話,正對她明眸凝視。她知道這是病葉,莫明的心生憐惜,於是揀起來夾在語文課本裏。

晚上打開課本的時候,陳喬其坐在一旁拾起落在玻璃桌的枯葉,看了看,問:“你要這個做什麽?很難看。”趙蕭君探出身子,想要搶過來,說:“沒什麽。還我。”陳喬其拿在手裏對著燈光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這是什麽葉子?”趙蕭君說不知道。然後遲疑的說:“不知道是不是紅葉。”陳喬其歪著身子蹭過來,說:“你教我念這段話,明天要朗誦。”趙蕭君拿過他的課本,看了一眼,問:“你們拼音學完了?”陳喬其懶洋洋的催她念。趙蕭君果然念起來:“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片片飛——香山紅葉紅滿天。”回頭打了一下他,說:“你不跟著念?”陳喬其斜斜坐著,問:“香山是哪裏?”趙蕭君將課本扔給他,說:“香山大概在北京——你既然不念,那我回去睡覺了。”

陳喬其將手中把玩的枯葉夾在自己的課本裏,隨口說:“香山有很多紅葉?”趙蕭君頭也不擡的說:“你沒聽見書上說——香山紅葉紅滿天!”陳喬其忽然說:“我們去北京吧。”趙蕭君瞪他,說:“那你自己去吧。”陳喬其用手扳過她的臉,認真看著她,說:“我們一起去!”雙眼流光溢彩,隱隱地有一種執著。趙蕭君狠狠揮開他的手,漫不經心的敷衍:“好,好,好。”然後站起來,開始收拾桌子上的課本。陳喬其在後面扯住她,說:“你要記得。”趙蕭君粗聲粗氣的說:“睡覺了。你今天怎麽這麽多話!”

大雪紛飛的時候,趙蕭君立在學校的廊檐下,雙手插在褲兜裏,擡頭看垂垂掉落的雪花,一點一點覆蓋在地上,似乎沒有重量,晶瑩滋潤,清冷美艷。伸出右手,指尖一片冰涼。一片大大的雪花好一會兒才在她手指上融化消失。所有人都因為難得的大雪興奮不已。她的同學們都在雪地裏玩的不亦樂乎,雪球你來我往,熱鬧非凡。有一個女同學走過來,問:“趙蕭君,你不去玩雪?”趙蕭君搖了搖頭,輕聲說:“你不去?”她撮了撮手說:“媽媽說我身體不好,不讓我玩。”

趙蕭君記起來這個女同學似乎經常請病假。她“哦”了一聲,然後走進教室。她也跟著走了進來,歪著頭說:“趙蕭君,你好像很不喜歡說話。”趙蕭君說:“沒有呀。”她說:“怎麽沒有,你都不怎麽和大家來往。”大概因為大家都出去打雪仗,十分無聊的緣故,她跟著走過來,繼續說:“你總是一個人坐在座位上,下課也不出去玩。”趙蕭君走回自己的座位,看了她一眼,坐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麽,幸虧上課的鈴聲響起來,打斷了她的尷尬。她擡頭看向窗外,思緒有些飄遠。在同學的眼中,趙蕭君極其安靜,連老師給她的評語也是“性格內向”。

放學後看見陳喬其衣服褲子臟兮兮的,頭上還殘留著草屑,微笑說:“趕緊回去換衣服。”回到家,陳喬其縮著肩膀一個叫冷,陳家的保姆周嫂摸了摸他,“哎喲”一聲叫起來,說:“這領子都濕了,趕緊換下來,小心感冒。”正給他找衣服的時候,電話“叮零零”的響起來,周嫂手腳沒有空,回頭說:“蕭君,你接一下電話。”

趙蕭君奇異的沒有說“好”,只說:“周嫂,我來幫他找衣服,你去接吧。”不由分說的往衣櫃這邊走來。鈴聲連續不斷,一聲接一聲,有些刺耳,周嫂只得起身,緊走幾步,差點沒有絆倒,扶住桌子,有些慌亂的拿起話筒,連連“恩”了幾聲。掛了電話,說:“陳先生和太太今天晚上回不來,說雪下的太大,飛機沒有起飛。”趙蕭君點了點頭,陳喬其問:“那他們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周嫂搖頭。陳喬其倒沒有再說什麽。趙蕭君有些敏感,立即轉開話題,對他說:“你也別換衣服了,躺被窩裏得了。晚飯端上來吃。”陳喬其點一點頭,鉆到床上。

等趙蕭君再上來看他的時候,見他臉頰泛紅。伸手在額頭上探了一探,推他說:“好像有些發燒。一定是打雪仗著了涼。”陳喬其微微睜著眼,神情有些萎靡。趙蕭君連忙找來周嫂。周嫂尋出溫度計,量了體溫,眯著眼對著燈光看了半天說:“三十七度七,有些低燒。要不要看醫生?”陳喬其立即說:“不要!”一點低燒,周嫂也沒有放在心上,只說:“那吃一點藥吧。”陳喬其皺著臉說:“不吃!”趙蕭君不理他,說:“周嫂,你把藥拿過來吧。”周嫂尋出些退燒藥,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