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歲月已老(第3/8頁)

沈釗沒再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趙一玫心中湧起無數怨恨,紅著眼眶,突然對著電話大吼:“你們非要用這樣的理由騙我回去嗎!你幫我轉告她!我不會相信的!我不會回去的!我根本就沒有原諒她!”

然後她就像是發瘋的野獸一樣,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啊——”

趙一玫一直尖叫到聲嘶力竭,電話那頭才終於換了人,是沈放的聲音。他靜靜地叫她的名字:“趙一玫。”

連名帶姓,絕不拖泥帶水。可就是這樣一道冰冷的聲音,將趙一玫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她終於停止了無意義的哭喊。

她問:“沈放,是你嗎?”

“是我。”

“沈放……我想回家。”

他說:“好,回來吧。”

其實心底明明知道沈釗不會騙她,驕傲如趙清彤,也不會再用同樣笨拙的手法來向她低頭。

這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她才不願意相信,才會崩潰,才會悔恨,才會絕望。

為什麽命運要這樣對她?

淚水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充盈了趙一玫的眼眶,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掐得她五臟六腑生疼。

三室一廳的房間,所有的燈都被她打開。

姜河常常寫實驗報告到深夜,回到家就直接倒在客廳的地毯上呼呼大睡。何惜惜總是把廚房收拾得井井有條,每周換一次桌布,冬天的時候會把客廳的壁爐點燃。趙一玫會放CD來聽,她喜歡聽王菲的歌,聽了許多年。姜河偶爾也會跟著哼,但她唱歌走調太厲害,總是讓何惜惜和趙一玫倒在沙發上哈哈大笑。

曾經那樣熱鬧的房間,那樣溫暖的冬天,如今變得空空蕩蕩的。

趙一玫終於忍不住,坐在地毯上放聲大哭起來。她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軟弱,她懷念自己的朋友們,懷念過去的好時光。

在這樣絕望的夜裏,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放。

她多麽想念他,多麽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旁,多麽希望讓他看一看自己在異國他鄉的生活。他會不會心疼,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後悔當初親手將她逼出國?

趙一玫無知無覺地在客廳坐了一夜,第二天,當遠方有微光亮起時,她才站起身,開車去了機場。飛機在跑道上緩緩滑行,沖上天空的時候,趙一玫透過機窗向下望去,蔚藍色的海洋,一如從前那樣波光粼粼。

下了飛機以後,趙一玫立刻趕往了醫院。她見到趙清彤的時候,她已經非常虛弱了。肺癌晚期,癌細胞擴散得非常迅速。最初醫生說治療理想的話能夠再支撐一年,但幾次化療下來,沒有人敢再去問醫生還剩下多少時日。

上一次見到趙清彤,趙一玫只是看到她鬢角處的幾縷白發就已經難過得不能自已。

而這一次見面,她瘦了許多,褪去了精致隆重的妝容。

她還處在年輕貌美的青春期,而她的母親,卻已經那樣老了。甚至等不及再老一點,就要被剝奪活下去的權利。

那天夜裏,趙清彤吃了藥後,終於緩緩睡去。趙一玫睡在套房隔壁的床上,深夜突然聽到趙清彤翻身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疼得大汗淋漓,身體幾乎不能承受。趙清彤擔心被趙一玫聽到,強忍著痛苦,不敢呻吟出聲,只能不停地抓著空氣。

趙一玫知道趙清彤是害怕自己難過,她沉默著起身,走到通宵值班的醫生辦公室,幾乎要給他們跪下:“求求你們,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她好受一點點?”

醫生和護士趕往病房,趙一玫跌坐在醫院冰冷的地上,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給姜河打電話。她從見到趙清彤的那一刻起就克制不住的眼淚傾盆而下:“我好害怕啊姜河,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

“我現在特別痛恨自己,我以前老是惹她生氣,不肯對她好一點,只顧自己活得痛快開心……我好後悔……”

兒時背過一首古詩: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

沈釗將辦公室直接搬到了病房裏,幾乎不接電話和出門談事情,所有的事務都留在趙清彤進行治療不在場的時候。

趙清彤清醒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說話和進食對她來說也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於是就演變成沈釗一個人說。沈釗的記憶力好,翻出兩個人的年少往事來講,講第一次相見,講第一次寫情書,講第一次約會去看電影……有些時候講到和趙清彤回憶不相符的地方,她就輕輕地搖頭,沈釗便笑起來,說:“好好好,是我錯了。”

趙一玫回來的第二天,就在醫院的走廊上見到了沈放。

他買了許多水果和保健品,又從家中帶來了趙一玫的衣物,放在趙清彤的病房門口,敲了敲門,也不進去,便轉身離開。正好遇到趙一玫從醫院食堂吃飯回來,她默默拎起他放在門口的東西,推門而入。趙清彤剛吃了藥睡過去,趙一玫則輕手輕腳地將水果放在她的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