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眼淚和雨(第2/6頁)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她曾一度覺得沈放的心是鐵做的。堅硬無比,永遠不會動搖,永遠無法戰勝。

他就像是一處絕對領域,任命運帶給他狂風、驟雨、暴雪、呼嘯,他都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

“我反悔過。”半晌,他忽地開口,用極低、極輕的聲音說,“趙一玫,我反悔過。”

可是再堅不可摧的鐵,也會被燃燒的火焰烙下滾熱的印跡。

一千英尺。

沈放突然解開安全帶,他傾身,一手按住她手中的操縱杆,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勺,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來得這樣突然、暴烈,天地在一瞬間噤聲。

七百三十英尺。

她閉上眼睛,他睜開眼睛,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在顫動。是在做夢嗎?否則你怎麽肯出現在我眼前?

六百八十英尺。

一道光射入眼睛,是城市的燈火。星星點點,他們終於沖破了詭異的雲層。

五百五十英尺。

他忽地溫柔下來,用牙齒一點一點,細細地、輕輕地咬過她的唇。像是在她耳邊低喃,訴說著這些年的分別和思念。

三百英尺。

沈放終於松開趙一玫,放在她腦後的手垂下,愣怔地凝視她。趙一玫心潮起伏,氧氣重新灌入嘴鼻,仿佛死而後生。

兩百六十英尺。

趙一玫咬牙,將操縱杆和油門踩到極限,引擎再一次怒吼,天地和飛機一起翻轉,飛機再度上升。

兩個人被打破了呼吸的節奏,說也沒有說話。飛機漸漸與地面平行,俯瞰窗外,非洲大陸像是沉睡的大海,不時有燈塔飄零。

趙一玫在心中計算著方向,放慢飛行速度,隱約看到身下是平原,她繞著飛完了一個圈。

她臉上的紅潮還未退去,也不敢側頭看身邊的男人,手上的動作堅決,飛機再一次向下俯沖,引擎終於完全失靈了。

機輪落地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他聲音喑啞地說:“一玫。”

飛機顛簸著停穩,兩旁的樹林裏一陣騷動,鳥飛獸散。趙一玫和沈放彎著腰,狼狽地從飛機裏鉆出來。

一道強光掃來,附近聽到動靜的巡邏兵站在不遠處高聲喊話。

沈放擋在趙一玫身前,鎮定地舉起雙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趙一玫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學著他的樣子,也舉起雙手。她擡起頭,星光跌入眼裏。聽到對方喊話的語言,她心中的一塊巨石終於落了地。

索馬裏,他們到了。

2

沈放還在負責處理那批藥物的事,要簽訂合同,清點藥物。趙一玫原本應該留下來幫他的,索馬裏有本國語言,其次才是阿拉伯語,用英語交流起來總是磕磕絆絆的。

可這天夜裏,趙一玫心緒不寧,腦海裏一片混亂。她想起飛機失事時的那個深吻,不知該如何面對沈放。

趙一玫找到一家清吧,點了一杯當地的雞尾酒。舞台中央有歌手彈著吉他低唱,濃濃的阿拉伯語曲調憂傷。趙一玫不記得在哪裏聽過,和著節拍輕輕哼唱,心中無限傷感。

她搖晃著杯中酒,自嘲地笑笑,要是換了曾經的自己,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抓住沈放的衣領,拼命地搖晃他,還會不害臊地非要他給個說法,對自己負責。

她變得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趙一玫穿著V領白色襯衫和破洞短褲,襯衫在衣擺處隨意打了個結,有喝得微醺的男人提著酒瓶上前,找她搭訕。

趙一玫神色冷漠地搖頭拒絕,對方面子上掛不住,訕訕地擋在她身前:“美女,一杯,就一杯。”

趙一玫二十歲出頭那幾年愛去酒吧,甚至深夜一個人在賭場寫過論文,遇到過的鬧事之人多如過江之鯉。此時她心煩意亂,輕蔑地看了對方一眼,冷冷地道:“滾開!”

對方看到她一個異國女子獨自在酒吧傷情,認定了她只是色厲內荏,便更加囂張,語氣下流地說:“你就像這杯酒一樣美麗。”

然後男人伸出手,姿勢曖昧地去摸趙一玫的腰。

趙一玫的眼睛眨也不眨,笑了笑,接過對方手中的酒杯,然後從他的頭頂倒下去,最後“啪”的一聲將玻璃杯摔碎在地,依然面無表情:“滾!”

酒吧裏有片刻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過來,卻多是在看熱鬧。有低呼的女人,也有鼓掌起哄的男人。

男人終於動怒,一拳頭揮過去。趙一玫擡起手,堪堪接了下來。

她手上一用勁,深深掐住男人的手腕,一腳擡起踹向他,然後再好整以暇地笑笑,蹲在對方的面前,連扇了他幾個響亮的巴掌,再對他說:“你難道不知道,美麗的東西都是危險的嗎?”

沈放推開酒吧的門,正好撞上往外走的趙一玫,兩個人站在昏暗的燈光下面面相覷。

方才的一片狼藉已經被服務員收拾好,客人們又恢復了原樣,或低聲細語,或曖昧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