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此情可待成追憶 之三(第2/3頁)

南齊兵敗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秋開雨大感不妙,他要盡快扭轉局勢,才有成功的希望。他首先要連根鏟除劉彥奇的勢力,把他牽制在北魏,無心插手其他的事情。日益臨近的壓迫逼的心中的那頭野獸重新折返回來,咻咻咻伸長尖銳的牙齒。秋開雨面對謝芳菲向來有一種決絕前的華美,一旦下定決心,越絕情,越溫柔。他從百花叢裏帶走謝芳菲,兩個人在湧動的人群裏徘徊流連,沒有半點預兆。天邊暮雲合壁,落日熔金,白雲邊上異常帶上一圈的腥紅。秋開雨慢慢的講述水雲宮上一輩的恩怨糾纏。不斷用李存冷敗亡的事實堅定他自己動搖的心志。他也怕事到臨頭,忽然又改變主意。他故意送她到陶弘景的別館,那裏相對安全——他還是為她憂慮擔心,卻抵不過野心。

秋開雨清清楚楚看到謝芳菲口角流出的紅中帶黑的鮮血,猛的轉過身,閉上眼睛。晴天霹靂當頭當腦的砸下來,打的人魂飛魄散,謝芳菲怎麽抵的住,新恨舊傷全部復發,炸藥一樣爆炸開來。秋開雨故意運功混淆視聽,外物一層一層像蒙上厚厚的黑紗,將現實隔在了另外一個世界。“撲通”一聲倒地的聲音,在他耳邊縈繞徘徊,經久不散,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秋開雨茫茫然往前走,意識瞬間迷糊,天塌下來他也要繼續扛下去。

秋開雨強行送走了謝芳菲,不敢再往回想。剛剛過去的回憶上拴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尖銳的錐子,一回頭便牽動滿身的淋漓的鮮血,一錐比一錐深。秋開雨沒日沒夜的趕往鄧城,也許帶有自虐的傾向。他本來想易容混進元宏的親衛隊,可是沒想到元宏近身的侍衛每隔一個時辰便換一次班,手續繁雜,彼此熟悉,防範嚴密。外人想冒充也冒充不來。

秋開雨悄悄的潛伏了幾天,等聽到元宏臨時改變主意要去行館住宿的時候,秋開雨精神大振。事先埋伏在行館的池水裏。元宏率領眾多將領踏上石橋的時候,秋開雨算準時機,驟然發難。一掌打在元宏的肩頭,不管結果如何,立即收手,迅若閃電般撤退。他只不過想在北魏內部制造一些混亂,以贏得更多的機會。可是沒想到元宏真的就此駕崩。秋開雨肯定那一掌尚要不了元宏的性命。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是不是北魏內部存心有人暗圖不軌,秋開雨沒有興趣知道。他已經將北魏攪成一團渾水,目的已經達成。立即掉轉身來,爭分奪秒一路南下,馬不停蹄的趕去建康。

戰敗的建康又是另外一番局面。蕭鸞病重,大誅皇室宗親。秋開雨一邊在蕭寶卷身上做手腳,一邊計劃重掌水雲宮。秋開雨這次的手段更加狠絕,將上次圍攻他的人殺了幾個頭目示威後,將反對的勢力連根拔起,整個水雲宮的人莫不三緘其口,連他和謝芳菲之間的糾葛也沒有人再敢提起。

明月心聰明許多,同樣不敢觸犯他的底線。乍然下見到生還的秋開雨,驚愕之後淚流滿面,消瘦憔悴的容顏終於擺脫日夜不停的折磨。她又何嘗不悔恨自責。不論怎麽樣,明月心對秋開雨倒是真心真意,恨也是,愛也是。再一次自然而然倒向他這一方。

秋開雨對於她的背叛雖然嚴詞叱責,可是考慮到她在水雲宮的影響,也沒有拒絕。他再責怪也責怪不到明月心的頭上,痛恨的不過是他自己,或許還有謝芳菲,一樣痛恨。不能多想,他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待辦,那是一層禁忌,撥開來連他自己也禁不住,像掀開皮膚看裏面流動的血脈。他打聽到謝芳菲真的跟隨陶弘景的時候,無端的沖左雲發起火來。本來事情按照他的想像照常落幕,他縱使不願也沒有立場多說什麽。可憐左雲率先成了炮灰,就因為他曾經忠心耿耿的克盡職責。秋開雨一時沖動之下,不是不惱恨左雲。更恨的是他自己,說不出的怨恨偏偏無處發泄——根本沒有適當的理由。

秋開雨一直貼身藏著謝芳菲當初為了救他故意落下的汗巾,來回摩挲,夾雜無數的矛盾——還帶有暖暖的體溫。終於下定決心,松開手指,讓汗巾隨風飄遠。堅決的神情卻不自覺的透露出一股遲疑。白色的巾子斜斜的飛出去,搖搖擺擺,輕若楊花柳絮。不等飄遠,一陣急旋,就掉在池塘裏,一點一點往下沉。秋開雨卻又後悔起來,發了瘋一樣飛身點在水面上,伸手撈起來的時候,汗巾已經濕透。秋開雨拿著濕漉漉的巾子,忽然覺得火一般燙手,燙的心口也一陣痙攣。忙撒開手任由汗巾掉在地下,逃命一樣往回逃。轉個彎,走不了半裏路,無緣無故又定住腳步。認命的嘆了一口氣,又往回走。濕濕的汗巾沾上塵土,已經汙了一大半。秋開雨又有些心疼。彎身撿起來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渾身像紮滿了細細的銀針,一根一根穿透表層的肌膚,深入骨髓,到處都滲出血絲來,一個一個微小的細洞,始終痊愈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