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3/4頁)

謝芳菲又悲又恨,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漫天漫地都是絲線纏繞的地方。地上還不斷的長出一條又一條的細線,一寸一寸的將謝芳菲的雙腳繞的嚴嚴實實。謝芳菲腳下一個踉蹌,失去平衡,側身倒在地上。手裏的小文被緊密的護在懷裏,小臉上還笑嘻嘻的,沒有受到一點驚嚇。謝芳菲突然就爬不起來,全身的骨架一根一根像是要爆裂開來,一根接著一根,一路而下,疼的連牙齒都酸痛起來。

正心急火燎的四處找尋謝芳菲的容情聽見動靜,飛快的搶過來,扶起地上的謝芳菲,擔心的問:“芳菲,有沒有摔到哪裏?有沒有什麽事?”謝芳菲木然的搖了搖頭。容情一手抱起小文,一手拿起地上的籃子。謝芳菲突然四處張望了一遍,沒有任何的痕跡。剛才仿佛只是自己白日裏做的一個夢,夢過無痕。可是心上的那粒朱砂痣卻在發燒發熱。

謝芳菲心神恍惚的跟在容情的身後,眼神呆滯,連嘴唇都白了。容情本來想要責備的心立時嚇的如煙囪頂上一縷裊裊的輕煙,轉眼就不見了。擔心的拉住謝芳菲連聲喊:“芳菲,芳菲,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的嚇人?”謝芳菲好不容易提起力氣回答:“大概是受了小文的驚嚇,我現在渾身沒有一點精神。我想睡覺。”容情連忙說:“那你趕緊回馬車上趟著休息去吧。”心裏想她帶著小文逛了這麽一天,也該累了吧。

謝芳菲一個人頹然的躺在馬車裏,將頭埋在胳膊彎裏,一點一點擠進去,擠進去,仿佛這樣就可以擠到另外一個時空裏去。黑的影,繞的線,沉的冰,像是左邊眼角上的一點藍色的痣,到死也還在那裏。身上的傷結了疤還有可能可以褪去,心上的記憶也總有一天可以淡去,可是這粒痣只要照鏡子每天都能看的見,一次次的提醒你,像陽光下的影子,只要有陽光,就如影隨形!每天,每天的提醒你,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的自然平常,時時刻刻都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想要視而不見都沒有那麽長的忍耐力。謝芳菲趴在自己身上以一個極其不舒服的姿勢沉到無邊無際,似乎永無盡頭的黑影裏,輕易不想醒過來。

謝芳菲在孤寂黑暗的夢裏還是不甘心,腔子裏的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如梗在喉大概就是這個感覺吧。夢裏還是不甘心的喃喃低吟:“從踏上建康起,你就一路藏在暗影裏。可是,可是,你終究連話都不肯說一句!你還是眼睜睜的看著我一路摔倒,一路狼狽!你還是這樣,你還是這樣!”就連夢裏也沒有一片安靜詳和的樂土,同樣是一個混亂不堪的亂世。心和腦,情和理一樣的爭鋒相對,勢不兩立,就如同現在的南齊和北魏。

容情掀開馬車簾子的時候,謝芳菲和小文似乎都睡的連天塌下來都不知道。小文呼吸均勻,手腳卻不老實;而謝芳菲身體一動不動,夢裏卻是火光沖天的垂死掙紮。容情輕手輕腳的將這迥然不同的一大一小搬到了床上。心情是冬天即將過去,春天馬上就要來臨。謝芳菲卻跟不上四季的步伐,她還留在寒冬臘月裏。是她自己不願輕易的柳暗花明,猶自在山重水復裏糾纏不清。

冬天過不去,可是太陽照樣升起。謝芳菲恍恍惚惚的坐起來,已經是中午時分。伺候的侍女進來笑著說:“小姐昨天累的很吧!不但在車上就睡著了,直到這會子才起來呢。我們大夥連午飯都已經吃過了。”謝芳菲絲毫沒有大睡一覺後的神清氣爽,反而頭痛欲裂。任誰像她那樣夢裏打了一夜的仗,不止頭會痛,就是心也會痛的。侍女仍然說:“夫人讓你醒來後告訴你一聲,說已經將小文少爺抱去量衣服去了。”謝芳菲撫著頭用眼神表示知道了,然後問:“我怎麽睡到床上來的?我記得是在馬車上的。”侍女抿著嘴笑說:“是容公子不避嫌疑將小姐一路抱回房間的呢。容公子身體筆直的抱著已經睡著了的小姐進來的時候,還特意讓我們不要大聲喧嘩,又囑咐我們不要來吵醒小姐,等小姐自然醒來。”

謝芳菲無奈的嘆氣,這次雖然不是全天下無人不知,也至少是整個蕭府無人不曉了。心裏莫名其妙的惆悵不安起來。容情,容情,自己將來一定是要天打雷劈的。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呢!

謝芳菲好不容易梳洗完畢,沒精打采的靠在窗台上。轉眼看見外廳桌子上的籃子,是昨天自己買的準備送給王如韞的一些新巧玩意兒。客人送的禮,王家的人再怎麽樣,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謝芳菲的心一片混亂淒涼。是寒冬裏被吹皺的一池水。此刻等級森嚴的王家也沒有那麽可怕了,帶上蕭衍的拜帖,心急火燎的往王家趕去。她也需要一個沒有任何負擔,可以隨意說話的人。不管王如韞能不能夠理解,現在她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她完全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