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一片傷心畫不成(上)(第2/2頁)

馮陳褚衛等人正待一擁而上時,燕蘇負手走了出來,看著東方棄懷裏的雲兒,眸光冰冷說:“東方棄,你走吧。從臨安到京城,你曾救過我多次,今日饒了你二人的性命,免得你說我無情無義,狼心狗肺。從今以後你我二人之間再無瓜葛。他日若是相見,休怪本宮心狠手辣,不念舊情。”

東方棄躬身行了個禮,譏諷道:“謝殿下不殺之恩。”回頭望著重重疊疊的千層宮檐,朱紅色的大門像是幹涸了的血跡,長長嘆了口氣,總算是活著出來了。皇宮竟像是地獄,度日如年,步步殺機。人跟人之間說變就變,頃刻間便可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也好,總好過糾纏不清,提心吊膽。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一輪新月從厚厚的雲層裏鉆了出來。東宮房門緊閉,一片黑暗。守在門外的馮陳硬著頭皮敲門,“殿下,晚膳時間到了。”許久不見聲音,他壓低嗓音問褚衛:“怎麽辦?”褚衛搖頭,不知該如何是好。殿下總不能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裏,李措剛死,朝中有無數大事等著殿下處理。馮陳頓了頓又說:“殿下,王中丞來了,正在殿外候著呢。”

過了大約有半炷香的時間,房門轟的一聲打開,燕蘇神情憔悴站在門口,“來人啊,沐浴更衣。”又吩咐馮陳:“從即日起,本宮搬到未晚殿,這裏封了吧,其他人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闖入。”梳洗後,燕蘇往前廳接見眾多大臣去了。

期間有人自作聰明討好地說太子已到弱冠之年,選妃一事,不能再拖延了。燕蘇聽了,當即沉下臉,冷聲說:“我娶不娶老婆,關你什麽事?滾——”差點跳下來揍那個阿諛奉承的大臣。眾人見太子滿臉怒容,性情暴戾,動不動要殺雞儆猴,戰戰兢兢,嚇得沒有人敢吱聲。

燕蘇連夜批改吏部呈上來的奏章,眾人怎麽勸都不肯休息。一個宮女捧著蝶戀劍進來,呈上去,顫顫巍巍說:“殿下,這劍如何處置?”

他瞄了一眼,本待說“扔了它”,思慮半晌,終究是四大名劍之一,天下軟劍之首,淡淡說:“放在桌上,下去吧。”等宮女帶上門走了,他抽出劍,仿佛看見它纏在雲兒不贏一握的小蠻腰上,心中頓時像針刺一般,疼痛又復蘇了。他拔出劍,張開雙手握了上去,鮮血滴在地上,一點兒都不覺得疼。

心口像是破了個大洞,無論他怎麽補都補不好。

雲兒慘白著臉醒來時,東方棄正在燈下翻弄藥材,屋裏咕嚕咕嚕熬著藥,滿屋子都是澀澀的藥香。她想坐起來,哪知胸口劇痛,又倒了下去,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貓,好像有九條命似的。”想死總是死不成。

東方棄坐在她床頭,抹了抹她汗濕的長發,嘆氣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死了下地獄,還不如在人間痛痛快快活著。再大的事,總會過去的。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不要總是尋死覓活的,聽了晦氣。”

雲兒眼睛裏一點光彩都沒有,懨懨地說:“這有什麽晦氣的,死了才好,一了百了。”東方棄罵道:“哪那麽容易一了百了。來,把這藥喝了。”

她搖頭,都不想活了,還吃什麽藥。藥,她已經吃夠了,不想再苦了。

東方棄知她重創之下,一時轉不過彎來,想了想說:“你這條命,是雲溪子一命換一命救回來的。八年前雲溪子將瀕臨死亡的你從京城救了出來,然而你傷的很重,心跳幾乎沒有,全賴他用真氣保住你一絲氣息。他日夜給你渡氣,手不離你背心長達數月之久。他遍訪天下名醫無法後,帶你到天山極寒之地,用冰棺封住你日益微弱的氣息血脈,日日為你運氣療傷,同時尋訪各種靈丹妙藥,只為將你救醒。後來有一位不知姓名的郎中說你之所以昏迷不是不能醒,而是因為遭受重大打擊不願醒來。雲溪子依然沒有放棄,到處奔波,將你藏在冰山雪地之中,護住你的心脈。你這一睡,便是八年,雲溪子心力耗竭,頭發數年間全白了。”

雲兒全然不知當年的事,眼睛一紅,不由得問:“後來呢?叔公他怎麽樣了?”東方棄緩緩說:“他最後一次為你運氣療傷後,你手已經能動了,但是他卻油盡燈枯,命不久矣。他在死前將你托付於我,便自斷心脈走了。我遵照他的意思天葬,讓他重歸於自然。三個月後,你醒了過來,什麽都不記得,面貌如昔,八年像是只過了八個月,卻落下寒氣侵體的後遺症。我想你不記得也罷,只希望你永遠不記得,哪知還是逃不過宿命。”

對於自己如何陪在雲溪子身邊耗盡心神為她療傷尋藥,他一字不提。雲兒伏在枕頭上哭了起來,滿臉是淚。

經東方棄這麽一勸,她乖乖把藥喝了。父親、叔公視若珍寶的性命,怎可自暴自棄,自我踐踏?燕蘇那兩劍刺的雖深,卻並未傷到要害,雲兒在東方棄悉心照顧下,她的身體很快好起來,不到一個星期,便能下床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