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何須嫵媚爭如意(第2/7頁)

“薇兒快來,”沈羲遙滿面笑容,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就等你了。”

我還是端端正正向他欠身施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與此同時,兩位兄長也早已站在一邊,向我躬身道:“臣等給皇後娘娘請安。”

“何必多禮?”沈羲遙一手扶起我,語氣中有微微責怪:“朕都說了,這是家宴,桌上沒有君臣,只有一家人。”說罷又朝兩位兄長和善道:“你們也快來坐。”

我與兄長皆入座,桌上此時已擺好了佳肴點心,因只有四人,國家又在節源之時,因此菜式不多,勝在精致。沈羲遙與兩位兄長言談甚歡,全無架子,甚至還為兄長夾菜,又告訴我哪樣好吃,哪樣特別,哪樣難得,兩位兄長在一旁附和,一道簡單菜式也能說出典故軼事,時不時有笑聲隨風散落,氣氛和諧,令人心生暖意。

我看著沈羲遙,他的話語親切,神情溫和,那一直纏繞在眉間的帝王戾氣此時也消失不見,仿佛一個尋常人家的公子,與妻子家人一起吃頓晚餐。我也看出,他在刻意營造這樣的氣氛。

清夏齋雖是觀景之所,但也是太後喜歡的地方,因此內部陳設少不了皇家氣派,處處也是按著等級儀制來。用餐時自然不會用圓桌,而身邊的宦官宮女,器物擺設,一點小小的細節都會提醒此處是皇宮,坐在你身邊的是皇帝。

但此刻在院中,太監宮女遠遠站在一邊,只在需要時上來添酒點燈,連布菜都省了,是為了盡量不影響到我們四人。甚至連宮女的衣飾也非平日所用,換成了輕軟的深碧色薄紗,鞋子也是軟底,走起路來悄無聲息,靜立一旁時難被察覺。

沈羲遙的苦心我十分感動,兩位兄長看起來也比較放松隨意,但是,從大哥微微繃緊的身軀,三哥端坐的姿態我能看出,即使沈羲遙真的在此刻放下他的帝王身份,但與我,與兄長,卻永不能忘記他是君王,禮不可廢,話不可多。

酒過三巡,我微微有些醉意,沈羲遙與三哥聊著江南民風正在興頭上。我欲起身散散酒氣,只聽三哥笑道:“江南水鄉,每每上元燈節,人人都到河邊放燈許願,那番景象可是美極了。”三哥頓了頓,隨口吟道:“千盞河燈去,紅霞映現奇。”

沈羲遙怔了怔,然後眉頭微微蹙起,細細從上到下打量著三哥。

我見他神色有異,又聽到上元燈節,心中“咯噔”一聲,再看大哥,也是神色有變。

果然,沈羲遙笑道:“望舒,我們有過一面之緣吧?”

三哥一愣,但卻做出了這個場合下最得體的應對。他將酒杯舉起敬沈羲遙:“若是真曾與皇上結緣,那是草民之幸。”

沈羲遙“哈哈”一笑,朝前探了身子道:“你真的不記得了?五年前的上元燈節,在京城的燈會上。”

三哥近年來的生意多在西北,連父親大喪時都未趕回來,之前更是未踏進京城半步。

三哥不知道之前的事,只以為沈羲遙記錯了人,正要搖頭否認,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五年前的上元燈節,你不是去西市猜謎了麽?”

三哥不明所以地看了大哥一眼,大哥雖笑著,但眼中毫無笑意,我聞言也道:“那年三哥回來時我已入宮,無緣得見,一直是個心病呢。”

三哥眼中疑惑消失,他嗔笑地看了看我,再對沈羲遙道:“難道那人是皇上?”

沈羲遙“呵呵”笑起來:“你竟也記得,你我在西市比試,你的文采斐然。那時朕還想,是哪家的公子如此有才,朕竟不曾聽聞。”

三哥賠笑道:“皇上過獎了,皇上的才學才是令草民深深折服。”

沈羲遙用銀筷輕輕敲了下細瓷鑲金的碗邊,眼睛微微眯起,似在回憶當年情景。我與兩位兄長輕輕對視,看出彼此的緊張。

“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沈羲遙輕聲吟道:“後面兩句朕記不清了,望舒還記得嗎?”

三哥的笑容僵了片刻,此時他又必需看著沈羲遙,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他甚至不知這句詩,當初是“他”所作,還是沈羲遙,便不好回答。

還好沈羲遙沒有在意他片刻的沉默,只以為他在回想,便隨意道:“當時朕聽到這句詩時在想,是什麽樣的離別才能有這樣的感觸。”

他這一句令三哥更加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微微笑著。我看著沈羲遙盯住三哥,目光中逐漸加壓,但語氣輕淡:“望舒自己做的詩,難道也不記得了?”

我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兩只手交疊在裙上,因為用力微微發顫。大哥握著酒杯努力想著應對,三哥也只能抱著笑容,謙卑道:“當時偶然感慨所作,皇上突然問起,草民一時還真想不起。”

沈羲遙收起目光,自顧自飲了口酒,仿佛無意道:“細看之下,你們兄妹四人中,望舒與薇兒最像啊,若是不知你們確實有兩三歲的差距,還以為是一胎雙胞呢。”然後他突兀地轉頭看我:“薇兒可知,那後一句是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