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卷 忘川·春山(第2/6頁)

只是春山沒想到這場夢今夜再次降臨,仍是在這樣一個月色淒涼的深夜,家門口不遠的槐花樹下,她看見青衫男子用彎刀割下一個人的頭顱。

那腦袋骨碌碌地滾在地上,卻沒有灑下半滴鮮血,慘白的五官正對著她,幾乎令她看清那雙瞪大的眼睛裏布滿的不甘與憤怒。

她腿一軟,跪坐在地,雙手捂著嘴,竭力壓住驚叫聲。男子收刀轉身,帶著沒有情緒的一張臉,緩步朝她走近。

她嚇得發抖,卻沒有絲毫力氣逃跑,眼睜睜地看著男子走到自己面前,把那把泛著冷光的彎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她擡起一張布滿淚痕的臉,乞求地望著他。他微微皺起眉,挨她更近一些,袍袖之中的手指凝起青色微光,像絲絲密密的絲線將她纏繞。

片刻之後,青光消失,男子收刀轉身,一言不發地離開。而那顆先前被他割下的人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只是槐花樹下多了一團淡色的灰。

春山幾乎是趴著回到了屋內,她整晚都在做噩夢,夢裏是男子面無表情地提著她滴血的腦袋。翌日一早她便病了,手腳發軟,全身滾燙。因自小孤身一人,左鄰右舍也很少和她交流,這病又突如其來,因此她陷入昏迷之中,根本無人察覺。

不知在冰冷的屋內睡了多久,春山才在一片打鬥聲中轉醒。

腦袋依舊痛得厲害,本應安靜的屋內卻“砰砰”作響,她竭力睜開眼睛,昏暗光線照進來,令她看見窗戶下正在上下翻動的紅影。

她虛弱地擡手揉揉眼睛,模糊畫面逐漸清晰。那是兩個正在交手的人,紅衣女子被青衫男子步步緊逼,漸漸不敵,打算跳窗跳走。可窗外卻環了一圈青色的光,女子沖上去後又尖叫一聲縮回來,轉身的瞬間,春山看清她的臉,她的五官流出鮮血,全然不似一張人臉。

女子轉身也看見醒來的春山,慘白的臉上浮現陰冷笑意,袖中指尖瘋狂生長,像夜裏閃著寒光的尖刀,對著春山的心口抓過來。

一股腐朽的氣味迎面撲來,春山閉了閉眼,並沒有力氣逃開,下一刻身子突然被人抱住,隨後便是血肉撕裂的聲音。

她睜眼擡頭,看見青衫男子微微皺眉,空氣中有濃郁的血腥味。他將她放下,躺在地上的彎刀像長了眼睛般飛到他手中,他轉身對準了紅衣女子。

春山看見他高大的背影,還有後背五道猩紅恐怖的傷痕。鮮血染紅了青色衣袍,像幽夜裏開出的殷紅櫻花。

伴著一聲淒厲慘叫,紅衣女子倒地不醒。原本豐滿的身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枯,轉眼就變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春山掙紮著站起身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扶住扇屏,才輕聲道:“你受傷了。”

男子面無表情地走近她,修長的手指覆上她滾燙的額頭,眉頭皺得更緊,像在思忖,片刻之後他突然俯身將她抱起。

她掙紮一下,聽見他冷靜的像初雪融化的聲音:“別動,我帶你去看大夫。”

她果真聽話地安靜下來,躺在他寬闊又溫暖的懷抱裏。月夜幽寂,銀鈴丁零,她在這鈴聲裏竟覺心安,又沉沉睡去。

第叁章

春山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她躺在自家的床上,屋內沒有打鬥的痕跡,仿佛昨夜的一切又是一場夢。

床頭散發藥香,幾包包好的藥靜靜躺在那裏,像在提醒她該去煎藥了。

因缺了兩天的工,待她再去時主人已將她辭退。她有些失落地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寒冬正在漸漸過去,她卻仍覺得冷。

經過酒樓時,她瞟到二樓窗口正在喝酒的青色身影,雖然只能看清半張臉,但她還是將他認了出來,提著裙角跑上去,走到樓梯口時又遲疑地頓住了。

自己並不認識他,這樣冒失上前,不太好吧?

春山轉身要走,身後卻傳來淡淡的嗓音:“你是來找我的?”

她有些尷尬地走過去,晨光透過窗戶照在他握杯的手指上,酒杯裏泛起漣漪,有點像她此刻的心情。

他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本來提起酒壺想替她斟酒,轉而想到什麽,手指在空中轉了一圈後落在茶壺上,替她倒了一杯熱茶。

她在水霧中垂眼,聲音低低的:“謝謝你救了我。”

他一杯又一杯地飲酒,嗓音似乎也帶了酒香:“那是我的工作。”

她皺起眉頭,想了想還是開口:“你的傷還沒好,不宜飲酒。”

送到唇邊的酒杯頓住,他挑眉看了看她。就在她以為自己多事時,他卻依言放下酒杯,換了一杯茶。

她看了一眼清晨人少的酒樓,微微靠近他一些,壓低聲音問:“我看見的那些……不是人吧?”

若是死了三個人,城裏不可能依舊風平浪靜。何況那紅衣女子面目可怖,怎麽看都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