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忘川·長諳(第2/8頁)

她環顧四周,像是怕驚醒什麽似的小心翼翼地挪動步子,片刻之後,驚喜的嗓音順著夜風響起。

“是白梗!阿月你看,這株白梗起碼有一百年了,天啦,這可是寶貝!”

隨著她的喊聲,更多的珍貴藥草在月光下似雨後春筍冒了出來。月上中天,她踩著枯敗花草跑到他面前,雙頰因激動微微泛紅,嗓音卻明朗:“這地方是仙境吧?是仙境吧!”

他看了眼她背著的藥簍:“不多采一些嗎?”

她抿著唇搖頭,雙眼滿是笑意:“不能貪多,能拿到這些我已經心滿意足了。阿月,謝謝你。”

夜風夾著花木清香拂過他半片衣角,少年袖襟間的青蘿綠蔓似攀著花香生長,晃了她的眼。

回到山神廟後她便沉沉睡去,身邊的火堆燃得正旺,令她在這寂靜山林也備感溫暖。

翌日一早,阿月提前醒來,用碩大的荷葉打來供她洗漱的泉水,日光透過樹葉罅隙照亮草間晨露時,他已將她送到下山處。

斑駁的青石台階蜿蜒山下,他站在逆光裏,腳邊匍匐著無名野花。

“阿月,你不和我一起下山嗎?”

他搖搖頭:“我在等人,不能走。”

她不強留,朝他揮揮手:“阿月,我一定會贏得比賽進入東方城。你若想找我,就到雲水來,我在那裏等你。”

他看著她,輕輕地點點頭。

第叁章

雲水初試那日,暮春天氣下起了細雨。初試地點就在東方城的一座別院,偌大的庭院已安排了從各地而來患有疑難雜症的病患。對於醫者來說這是三年一次的比試,對於患者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的就診機會。

長諳接手的病人是風寒之症,但嘴唇青黑,眼白泛黃,伴有中毒的症狀。一番診治下來,她寫下藥方開始煎藥,那些在山谷中所采的藥草果然派上了用場。

她在火光中搖著扇子,又想起那個叫阿月的少年。她想,下一次見到他,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身邊的藥簍被踢翻時,藥罐方才沸騰,她抹了一把鼻尖的雨水,擡頭看見圍在身邊的幾名壯漢。藥簍裏幾株珍貴的草藥被其中一人握在手裏,那人眼露貪婪。

長諳終歸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明白財不露白的道理。她像一頭小狼撲上去想搶回藥草,卻被一腳踢倒在地,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搶走了藥材,消失在擁擠的人群裏。

沒了藥材,饒是她找出病症所在,仍不能治好病人。翹首三年的比賽,又夭折在初試時。她擡頭望了眼細雨沉雲的天,眼角泛紅,卻只是揉一揉,沉默地將摔碎的藥罐收起來。

一雙墨色的雲靴停在她眼前。她的目光寸寸上移,掃過不染半點泥水的白衣,素色傘面在來人面上覆下半寸陰影,襯著他嘴角一抹關切的笑意。

她認得他,東方城的少主東方寧。

這是她想要進入東方城的第二個原因。兩年前的仗義相救,白衣公子的容貌便再難忘記。她時常在江湖上聽說他的事跡,醫術高超,俠義心腸,是許多窈窕少女的心儀之人。

她保持仰頭的姿勢望著他,他的嗓音伴著雨聲飄下來:“又叫我撞見你被欺負了。”

他竟然記得她!

她不知此刻紅暈是否爬上臉頰,但開口說話時卻有些結巴:“還……還好啦,我……”

她被他帶著笑意的嗓音打斷:“你要這樣蹲著看我多久?腿不麻嗎?”

她面紅耳赤地起身,卻冒冒失失地撞到他的胸口,一時間藥香將她籠罩,她聽見他含笑的聲音:“長諳,兩年未見,你長高了。”

春雨漸停,她揉了揉泛紅的鼻尖,望了眼日頭半探的天色,輕輕地笑出了聲。

東方寧看了看空無一物的藥簍,又替她的病患診治一番,神情有些嚴肅:“他的病要用到長參、紅赤、枯鉬荷,這些藥材價格可都不菲,按規矩,我不能出手幫你。”

說話間,她已經背起藥簍,將長裙卷在膝間,露出一雙染滿泥水的黑靴,見他投來疑惑目光,她淡淡一笑,笑容裏自信飛揚。

“寧少主,下一次我們在東方城見吧。”

他微微眯眼,看著她背影漸遠,露出莫名的笑意。

春雨連綿,山路難走,她按照記憶中的路線來到山神廟,日頭已沒入山巒,廟宇被鍍上一層破碎的金芒,而金芒之中青衣少年逆光而立,似乎下一刻便要羽化。

她沒想到能在這裏再一次遇到他,連帶著腳步都變得歡快:“阿月,你怎麽還在這裏?”

他回過身來,依舊是冷冰冰的兩個字:“等人。”

她心生好奇,卻仍沒有追問,只是將藥草被搶一事說給他聽,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接手的這個病人所需的幾味藥草那一晚我曾在山谷中見到過。”見他不說話,她語氣有些急迫,“等我進入東方城,我會把采走的藥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