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飲

共飲

時間過去了一個月,冰雪漸融,綿延日久的寒冷消退,枯黃的草地上又有了綠意,令人畏懼的嚴冬僅剩了余韻。

這一個月異常難熬。

不管謝雲書何時去君王府,回答他的永遠是恭敬有禮的謝絕。

小姐已經入睡,小姐尚未醒來……她似乎永遠在沉睡。

暗地潛入同樣不復可能。比起過去,守衛更緊了數倍,縱然用上了一切手段,仍在前一處院落被攔下,出來應對的君隨玉婉言勸阻,很客氣,也很堅決。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出自迦夜的授意,還是君隨玉的私心。

明明知道那個人近在咫尺,咫尺……已如天涯。

他甚至開始懷疑人是否還在府內,鬧出了那般喧嚷的動靜,她不會不知。

她怎麽可能這樣狠心。

她怎麽可以這樣狠心。

不是沒想過撕破臉,在君王府的勢力內,發難的後果可想而知。

著了魔一般的牽掛焦慮,放不下。

“老三。”謝景澤風塵仆仆的立在門口,身邊是一臉郁忿的青嵐。

摸了摸五弟的頭,景澤一個人踏入房內。

“回去吧。”聽著青嵐說過了經歷,望著三弟憔悴下來的臉,只能道出這句話。“爹娘很擔心,要我帶你早些回揚州。”

他輕輕搖了搖頭。

“你要執拗到什麽時候,她已另選了別人。”謝景澤嘆氣。“論起聲名,君隨玉與你可稱瑜亮,又在北方……你爭不過他。”

“我不是在和他爭。”謝雲書凝視著案上的水仙,摘下了一朵因枯萎而行將墜落的白花。“我只想確定她的心。”

“她若心裏有你,也不會跟了君隨玉。”

謝雲書沉默了,謝景澤再度開口。

“就算……爹當年的反對令你們分開,如今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別再總想著挽回,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謝景澤語重心長的相勸。“你放了手,兩人都能過得很好,何必自我折磨。”

“二哥,求你幫我一事。”

“關於她就罷了。”

“如果……這件事有結果,我會做出決定,不再這樣耗下去。”他勉強笑了一笑。“二哥,自小你就幫著我,這算最後一次。”

“你……”好脾氣的謝景澤不知該嘆氣還是該痛罵一頓執迷不悟的人,見三弟那般失意,終是不忍。

“好吧,你說。”

踏進院子的時候,臂上還在滲血。

看見她的一刹,突然感覺不到疼痛,只有隱然松弛的釋懷。

她還在,安然無恙。

正跪在庭中的大樹下挖著什麽東西,有一下沒一下的戳土,衣襟粘滿了泥。霜鏡隨侍在一旁,見鬼一般瞪著他。

“你在做什麽?”

他設想過無數次再見她的情形,時而憤怒得想掐死她,時而又想吻昏她,最終卻是一聲柔軟的輕問。

迦夜呆了一呆,不敢置信的擡頭。

那個人立在樹下,撐著手俯視她。肩上一道深長的劍傷,看來有些狼狽,分明的輪廓又深了,血順著臂流下來,染紅一大片衣袖,卻像沒事人一樣柔和的對她笑。

“你怎麽進來的。”霜鏡問出了最大的疑惑。

“硬闖。”他依然在看她,嘴角一揚,幾份驕傲的自負。“我知道今天君隨玉不在。”

單人匹馬闖進戒備森嚴的府邸……霜鏡張口結舌,不知這算愚蠢還是勇敢。

“總見不著你,怕你趁我不察又去了我找不到的地方。”無視逼近的眾多侍衛,他像解釋似的笑,任憑血一滴一滴落。“見一見,心裏安一點。”

黑黑的眸子漸漸有了霧氣,呆呆的望著他。

“你在挖什麽?我幫你。”他蹲下來拭去粉臉上的一點泥,神色溫柔。

她眨了下眼,慢慢凝起散亂的心神,咬唇笑了笑,看起來卻像哭。

“已經挖好了。”

泥坑裏有一個臟兮兮的壇子,看起來埋了許久,他替她拿起來,壇子裏有什麽液體在微微晃動。

“酒?”

點點頭,她又怔了好一會。

“你來得正好,今天我請你喝酒。”

摒退了如臨大敵的侍衛,他被引入隔室耐心的等候,直到霜鏡過來喚人。

迦夜的臥房依然是溫暖如春,紅泥小火爐升騰著熱氣,幾碟精致的小菜,清洗幹凈的酒壇。在軟榻上舒適的偎下來,重簾半卷,銀杯凈亮,一切都是那麽舒適,何況還有容色無雙的佳人溫言以待。

換了件隨意的衣裙,長發松松的半挽,迦夜坐在身邊替他上藥裹傷。

動作很小心,眼睫如扇子般輕垂,一直咬著唇,好像疼的人是她。他深深的看她,貪婪似要把她放入心底,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