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忍得錐心之痛,忍不得相思,是我失策了(第3/9頁)

她沉默著想了好久,“先生,這話我答應過他,誰也不說的,可是我不知道以後應該怎麽辦,只有向先生討教了。昨日過秋社,我去了榮國長公主府,在公主府遇見一個人。”

他擡眼問:“是誰?”

她囁嚅了下方道:“是雲觀。”

他吃了一驚,“他沒有死麽?”

秾華點頭道:“那時有人代替了他,他趁亂逃出汴梁,後來在關外流浪,直到近期才回大鉞來。”

崔竹筳長長哦了聲,“難怪你要我走,是怕我卷進這場紛爭麽?其實你不用為我擔心,眼下最需要冷靜的是你自己。我知道你的處境艱難,原來的恨是一場誤會,既然雲觀活著,你同今上之間的恩怨已經談不上刻骨了。我問你,你打算如何自處?一邊是愛人,一邊是丈夫,你如何抉擇?”

她茫然拿手捧著臉,喃喃道:“我不知道,我腦子裏一團亂麻,什麽都想不起來。”

她這樣的進退維谷,其實已經表明了態度。但凡有一絲猶豫,就說明開始動搖,她對雲觀的感情顯然不及從前了。崔竹筳道:“若讓你殺了今上,你還能下手嗎?”

他眼裏有冷冷的光,她怔忡看著他,半晌極慢地搖頭,“我不想參與進去。”

兩兩無話,師徒只是靜坐著,崔竹筳到底嘆了口氣,“你現在的立場,叫雲觀知道了應該很傷心罷。失去江山,失去愛人,今上是大贏家。我若是他,早知道回來要面對這一切,倒不如在外漂泊一輩子。我同他也算有交情,但無論如何,我首先是你的先生,你幸福與否,才是我最關心的。你先前說不想參與,我想這或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雲觀勢單力孤,要想與今上對抗,只怕不那麽容易。說不定到最後,還要走原來的老路。你是內闈中人,一切不與你相幹,只要今上愛護你,你不會受到任何波及。聽我的話,同今上不要有任何嫌隙,你在禁中的依靠只有他。別忘了,咫尺之遙還有一位烏戎公主,一旦貴妃得了寵幸,烏戎與大鉞聯手,不單雲觀性命堪憂,連綏國都有危險。”

這些她事先都想到了,只是一直混混沌沌,沒有理出頭緒來。經他再一點撥,霎時雲開霧散了。

“只是雲觀怎麽辦?我怕他有不測。他如今必定不願意聽人勸了……”

崔竹筳蹙眉凝視她,“所以你要同今上好好相處,萬一雲觀落到他手裏,你至少還能替他求情。”

求情?這種事只怕懸得很,但無論如何也是退路,她呐呐應了,“那先生何時請辭?”

“我?”他轉眼看天章閣下巨大的匾額,“待塵埃落定了,是去是留自有論斷。聖人來這裏有陣子了,回去罷,坐得太久怕惹出閑話來。”

她聽了離座往亭外去,走了兩步復回身叮囑:“先生若有事,只管差黃門來湧金殿回我。”

他頷首道好,“我的話切要記住,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今上是聰明人,不要刻意取悅,就當雲觀從來沒有出現過。你同今上感情越深,對你自己越有利。即便辜負了郭太後的囑托,至少保得綏國無虞,也算你盡了全力了。”

她對崔竹筳一向不疑,也相信崔先生是為她好。就如他說的,雲觀的事可以不去過問,綏國的事總有切身的利害關系。

她來天章閣不能空手而歸,到閣內挑了兩卷《楞嚴經》方返回慶寧宮。進宮門時春渥正指派人把熏香爐擡出去除灰,見她回來了趨步跟進殿裏來。她把經放下,舒展大袖跽坐在窗下矮榻上,邊翻邊道:“時候差不多了,官家回福寧宮了麽?”

春渥答得有些遲疑,“安排在貴妃跟前的人傳話回來,說官家多喝了兩盞……中晌歇在宜聖閣了。”

她手裏的經卷落下來,卷軸砸在幾上一聲悶響。

這下好了,果真是收勢不住了……

心煩意亂時,徐尚宮進來傳話,說秦讓在殿外求見。她忙應了聲,“請秦高品進來。”

秦讓垂著兩手入殿一揖,“與聖人請安。”

她點了點頭,“高品來了,上回我在福寧宮中鬧了一通,後來也不曾好好過問,官家可罰你?”

秦讓笑道不曾,“官家不單未罰,還給臣升了兩等,如今臣是內西頭供奉官了,錄押班也升了副都知,都是聖人給臣等的恩典。”

秾華聽了很高興,“我唯恐給你招了禍端,這樣好,我也放心了。”

秦讓笑了笑,近前的人最清楚,正是因為之前大吵了一通,帝後的感情才愈發好了。這是個大坎兒,邁過去就是助了官家一臂之力,不但不罰,還要大大受賞。大鉞的內侍升官不容易,從小黃門到高品都花了他近十年的工夫,愈往上愈艱難。如今可算當了供奉官,可見娶妻納妾都在眼前了。聖人這一鬧,成全了他們這些沒指望的人,歪打正著,足以叫人感激涕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