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禁中娘子哪個不是美人胚子,為何偏為她失魂落魄?(第2/8頁)

到了外面腦子裏依舊一團混亂,定了定神才想起那些信件她隨身帶到鉞國來了。回湧金殿仔細比對,也許能從中看出端倪來。

她著急回去,匆匆地走,走得腳下生風。可是下橋堍的時候卻見有人立在湖畔,褒衣博帶,一個錯眼便隱匿在樹的陰影裏。

“皇後從哪裏來?”今上的語氣像凝住的水,冷冽的,沒有溫度。

她起先頭昏腦脹,看見他一瞬便清明了。暫時不能讓他知道她去了東宮,她還需要時間。然而他面色不豫,自己又腫著雙眼,只怕很難以自圓其說。索性站定了腳,遙遙道:“官家怎麽出來了?貴妃不在跟前伺候麽?”

他還是淡漠的聲氣,“貴妃回宜聖閣去了。”

她沒什麽熱情,隨口道,“官家怎麽還不歇著?”

他有點答不上來,雙手在廣袖下握緊,語氣明顯有些匆促了,“殿中悶熱,我出來走走……我先前去了慶寧宮,你不在。”

她哦了聲,緩緩從橋上下來,“明日過節,我也到處走走。我入福寧宮時官家才和貴妃開局,這麽快就下完了?貴妃說棋藝不精,官家沒有讓著她些?”

他不答,只專注地看她,“你的眼睛怎麽了?”

她別過臉說沒什麽,“風大迷了眼,終不似在殿裏嘛。”

他們的對話聽得阿茸背上冷汗直流,聖人口氣不善,她擔心她沖撞了今上。好在今上寬容,沒有要計較的意思,還同她解釋,“兩國聯姻,即便是待客,也沒有不聞不問的道理。貴妃身後是烏戎,就像皇後身後是綏國一樣。越是疏離,越是要客氣,這個道理皇後懂麽?”

他說疏離兩個字,說得字正腔圓。她也不耐煩多糾纏,襝衽欠身,“官家的教誨,臣妾謹記於心。”

他覺得她態度不太好,蹙眉道:“不要使性子。”

她也有點驚訝了,是自己表達不清還是演技了得,難道讓他誤以為吃醋了麽?她擡頭看他,眼睛酸澀,看不清他的臉,燈火迷蒙裏只見一張朱紅的秀口。她心頭一跳,忙調開視線,低聲嘀咕:“官家玩笑了,我是皇後,從來不使性子。”

他聽了一哂,“果真這樣,那就謝天謝地了。”轉頭問阿茸,“你領聖人去了哪裏?”

他既然追問,敢信口胡謅就是欺君。阿茸有點慌,秾華即時解圍,擡手往湖那邊一指,“就在前面放水上浮,還能去哪裏!阿茸先回去,我頭有些痛,讓春媽媽替我燃一爐零陵香。”

阿茸如獲大赦,領命快步去了。她理了理裙裾,曼聲問:“果子官家嘗了麽?好吃麽?”

他搖頭,下棋時心不在焉,一直以為她在,問起錄景才知道她早就走了。他心下著急,草草打發了貴妃追出來。其實她去了哪裏他心中有數,不想拆穿罷了。他寧願相信她的不快是因為貴妃,去了東宮,觸景傷情也不是大事,只要現在的情緒不是偽裝的,也算留著一份真吧!

她臉上重新浮現了端穩的笑容,“點心送進殿前有人驗過的,官家放心吧。”想想又覺不平,“官家原先不愛與人接近,如今這症候好得十分徹底了,可喜可賀。”

也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話裏不知什麽時候帶了酸味兒。今上聽了,嘴角勾出笑意來,“只限於下棋而已,我與貴妃並沒有任何接觸,皇後不要多心。”

不要多心……不要多心?這個詞聽得她悚然。她有什麽可多心的!

“貴妃是官家後宮中人,侍奉官家左右也是應當。”她心裏終歸記掛著一樁大事,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同他較勁,撫額道,“我頭疼得緊,想回宮去了,官家可願送我?”

他是謙謙君子,牽袖一讓,“皇後請。”

兩個人並肩進了迎陽門,暫時似乎很融洽。有風迎面吹來,她的衣袖翩翩,不時拂在他手背上。很細很密的絹紗,他欲牽住,可是它一溜,總從手上逃走。

夾道裏光線不甚亮,她就在他身邊。他微微側過頭看她,纖細的個子,單薄的肩頭。與她從來就沒有過距離上的困擾,不像別人,略靠得近些就渾身針紮似的難受。現在終可以正視,初與她相處時做出一種清高的姿態來,不過是自我保護的手段。那天輕輕的一吻,隔了這麽久,想起來依舊心潮澎湃。她是敷衍他,他卻當真了。到今天她送點心來,見到她時緊張得冒汗,同樣可笑到家。

日積月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只是肩上責任重,不能像尋常人那樣。帝王的愛始終有個前提,他相信自己有收放自如的能力,即便有時情難自禁,也不會亂了心神。

他腳步漸慢,略猶豫了下,輕輕握在她腕上,“你若是不喜歡,以後不讓貴妃進福寧宮就是了。”

他的手溫熱有力,她是第一次這樣清晰地感覺到他。心頭一陣陣翻湧起巨浪來,突然心慌意亂。掙了兩下,沒有掙脫,愈發不知怎麽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