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萬箭穿心(第3/3頁)

我偏過頭去,問:“事情鬧得有多大?”他緩緩搖頭,低聲說:“我也不大清楚,不過聽說是上面直接下的命令。”牽一發動全身,萬分棘手。他給我一杯熱牛奶,柔聲說:“先喝了它,好好睡一覺,不要害怕,一切有我。”我仰頭,一鼓作氣喝完,半滴不剩,噙著淚問:“令韋,可還有救的辦法?”他停了停,說:“要分情節嚴重不嚴重,對症下藥。宋家有一位世伯,是公安局的領導,我會盡量打聽清楚情況再定方案。”

我點頭,費力地爬下床,說:“令韋,雖然抵不了什麽,可是我還是要說一句謝謝。”其他的話就不用多說了,彼此都明白。我將永世感激他,而且——愛他。隨手紮起頭發,拿過包,他攔在我面前,一臉愕然,問:“你去哪裏?”我看著他,輕聲說:“放心,我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我只不過回去休息。”我需要精神和體力應付眼前洪水猛獸一道又一道的難關。我不想留在這再添麻煩,不想在這個時候引得宋家大發雷霆。

他堅持送我回去,我在車裏瑟縮作抖,蜷縮成一團。他擁住我,喃喃地叫我不要害怕,我重重點頭:“放心,我應付得過來。”插足卻涼得沒有溫度。推開恍如重若千斤的車門,一步一步盡量走得沉穩有力,不搖不擺。沒有聽見車子發動的聲音,我頓住,回頭,見他倚在車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離去的背影,我止住澎湃的熱淚,說:“明天,你能安排我和周入見一面嗎?”他點頭,說盡量,隨即又說:“答應我,一覺睡到天亮。”我用力說:“好。”快步跑上樓。

趙靜已經回來了,笑問:“到哪去了?”向我臉上仔細看了看,說,“怎麽臉色白得跟紙一樣?躊一點血色也沒有。”我匆匆地說:“大姐,我身體不舒服,先回房睡覺了。”再也強裝不出任何表情。她看著我,沒問多余的話,點頭:“那你趕緊去吧。晚飯我擱冰箱裏了,餓了的話熱一熱就能吃。”我謝過她,一頭倒在床上,皮肉分離,骨頭散架,再也起不來。可是睡神卻沒有如期造訪,意識仍然在痛苦的深淵裏沉淪。我掙紮著起來,翻出安眠藥,多加了半份劑量,迷糊中睡去,依然記得白天發生的任何事,清清楚楚,無一絲遺漏。

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來,我換上幹凈利落的襯衫長褲,將頭發高高束起。喝了兩大碗白粥,吃了一大碟子生煎饅頭,鼓起勇氣,隨宋令韋去警察局看周處。我不知道他動用了多大的關系,本來,這種時候,我是絕對不可能見到周處的。我對這個地方有著深深的恐懼,就在這裏,見證了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家破人亡。痛苦的記憶紛紛湧心頭,我抓緊宋令韋的手,心如刀割,肝腸寸斷。他輕輕拍著我的手背,領我到房門前,說:“進去吧,我在這等你。”

我點頭,隨警衛進去。見到周處的那一刹那,才清楚明白地意識到原來真的是事實!他雙手被銬,端坐在桌前,頭發亂糟糟的,衣服皺成一團,臉上有胡碴,眼中有掩藏不住的疲倦。我慘痛地想,他可時這麽狼狽過?可是神情淡定,眸光清明,看著我微笑,說:“夕,你來了。”我吸了吸鼻子,點頭:“嗯,給你送了些衣服過來。”他微微點頭,半晌說:“夕,你別難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沒什麽大不了,你我都看開點。”

瞬間只覺得萬箭穿心,痛入骨髓。指甲陷進肉裏,掐出深深的血痕,我哽咽出聲:“周處,你別胡說,死不了,哪有那麽容易死——”尾音消失在喉嚨裏,字字像刀,割得人鮮血淋漓。他安撫我:“其實,死也沒什麽不好,是不是?這是我應得的。”我泣不成聲:“周處——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只知道,活著才有可能,一旦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黯然,輕聲說:“夕,已經來不及了。”我滿臉淚痕,哭道:“同處,你不能這樣——你答應過我的,你會好好的,你不能死——”

他擡起手腕替我拭淚,手銬發出清脆的聲響,是破裂的聲音,再也回不去了!他眸中有濕潤的光,喃喃道歉:“夕,對不起,我有心無力,做不到了——”我用手背狠狠擦了把淚,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周處,你不會死的!你當然做得到,你會好好活下去,是不是?”他怔怔地看著我,臉如死灰,說:“不要勉強,死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心灰意冷,已無生念。我怒:“周處,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你都不怕死了,還怕繼續活下來嗎?”

我知道在這種地主活著有多艱難,可是活著就有希望,才有翻身的機會。我酸楚地說:“周處,你犯再大的錯,尚——罪不至死!周處,你只要你好好地活下來,已經足夠——我們大家的罪也都贖清了!”他看著我沒說話。我平靜地產:“周處,你放心,你不會死的——人家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過改之,善莫大焉。法外還有人情,縱使天網恢恢,也有網開一面之說。周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黯然,空氣沉寂,氣氛凝重,許久,才緩緩點頭。我站起來,說:“周處,我會請最好的律師替你辯護。”傾家蕩產,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