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莫知我哀(第3/4頁)

這個時候,電話刺耳的響起來,我不敢接,怕失手摔下去,任由它響。蹭著鐵欄杆,一步一步往旁邊挪,直到靠住院墻,有了支撐點,才稍稍定下來,往腳下看去,只有朦朦朧朧的影子,似乎深不見底。漆黑的夜裏,我頓時惶恐的不知所以然。電話再次響起,我哆嗦著手一點一點將背後的包蹭到前面,然後小心的掏出手機。一看見上面的來電顯示,似乎一下子找到依靠,眼淚不由自主流下來,哽著聲音喊:“周處——”

他連忙問:“夕,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我嗚咽著說:“你有事嗎?沒事的話趕快來,我——,我在植物園——,我出不去,下不來,你趕快來救我——”我聽見他立即吩咐司機“掉頭,去植物園。”他不斷寬慰我:“別怕,沒事,啊!一會兒就到了,先忍一忍。”我看了看四周,抽著氣說:“你別掛電話,這裏黑乎乎的,我害怕——”他忙說:“好,我不掛,我跟你說話。”他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一路上和我聊起小時侯的事情。

他說:“我記得我剛從武術學校回來,去林家看你爸,那個時候你已經上初中了,怒氣沖沖的回來,誰的話都不買帳。你爸硬是把你叫下來,讓你喊我周大哥。你踢踢踏踏拖著一雙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沉著臉下樓,對我理都不理,拿了個削好的蘋果,轉個身就上樓了,後來連飯都沒下來吃,記得你媽還讓人催了好幾次。”我神經果然松懈下來,不由得說:“是嗎?我怎麽沒印象了?”他說:“當時你爸真是氣壞了,瞪著你的背影,又氣又無可奈何。換成其他人,恐怕一巴掌早就打下來了。”

我說:“我不下來吃飯,一定是和我爸賭氣了。聽你這麽說,我當時心情大概很不好,按照以前的脾氣,我爸還逼著我下樓,我肯定是沒好臉色給你瞧了。不過,真有這麽一回事?”我有些不大相信,不然,為什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他說:“你那時候已經和現在差不多高了,還是瘦,酒紅色的頭發很囂張的披著肩上,襯的臉更白皙。眼睛雖然生著氣,依然黑的發亮,盈盈的像在天山雪水裏浸過。那時候,你真是讓人——”我聽他這麽贊美,難免有些得意,忙不叠十分自戀的說:“我當時是班上唯一一個染了頭發的人,在學校裏招搖過市,很出風頭,真是漂亮是不是?”他笑:“恩,真是漂亮。我當時想,這是小艾嗎?怎麽突然間跟變了個人似的,差點認不出來了。”

我一心光顧著跟他說話,不再覺得等待焦心難熬,周身的黑暗恐懼仿佛也一點點淡了,說:“你知道嗎?我有一段時間拼命長高,一年之內校服換了三套,過一段時間袖子就短到手腕,過一段時間褲腳就提到腳踝上。我媽說我瘋長。我爸看著我只是不斷皺眉,說我怎麽越來越瘦,還說要帶我去醫院看看。”想到我爸,我心沉了一沉,說:“那時候我真是不懂事,天天跟我爸對著來,他那麽疼我——,現在想起來就——”我再也說下去。

他立即轉開話題,說:“你那時候為什麽生那麽大氣?見了我,理都不理,跟沒看見似的。”我搖頭,很配合的說:“不記得了。那時候仗著爸媽的寵愛,動不動就賭氣發脾氣。當時一定不知道那就是你。後來我知道你回來了,很想問問你到底練了什麽功夫,有沒有紮馬步,站梅花樁呀什麽的,十分好奇。那時候還很想看看你到底怎麽厲害。不過,一時沒問到,後來就忘了。”他說:“是呀,當時你真是調皮,心性也是一時一時的,從來沒個準。”我不服氣的反駁:“我哪調皮了!我除了在家裏敢任性點,在外面可是乖乖的,從來不像林彬一樣到處惹是生非,我小時侯挺笨的,一個人都不敢——”

提到林彬,心悸了一下,像被針狠狠戳了個洞。腳下滑了出去,身體微微晃了晃,不由得“啊”的失聲叫出來,連忙扶住身下的鐵條,穩住身形,嚇的滿頭大汗。我看向遠方,只有一團團的黑影,隱隱的發出慘綠的光。我有些慌了神,急著問:“你到了嗎?我——我還是自己下來好了——”他安撫我:“夕,不急不急,再等一會兒就好了,馬上就到了,我跟你說會話,馬上就到了。”隨即聽見他不耐煩的說:“快點!”

我看了看時間,再快也得一個多小時,這裏離市區太遠了。我掃了一眼四周,決定還是自己想辦法下來,總不能幹熬著,保不定不會頭暈腦脹,支持不住摔下來。我攀著欄杆,用腳試探著踩實了。扭過頭朝下看了一眼,不知道還有多高,實在不敢往下跳。再要往下踩,卻怎麽都踩不到落腳的地方,崴了的腳卡的抽不出來,撐住的雙手都快要支持不住。我就這麽不上不下的吊了半天,直到實在沒有辦法,不論心裏還是體力,已經撐到極限了,一咬牙,胡亂往下踩,一腳踏空,手也沒力了,就這麽直頭直腦的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