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肝腸寸斷(第3/4頁)

人群漸漸熱鬧,吆喝喧嘩聲此起彼伏,地下通道摩肩接踵。我看見地攤上有人賣小兔子,長長的耳朵,紅紅的小眼睛怯生生的看著來人,渾身雪白,縮在木籠裏一動不動,招人愛憐。我拿著生菜葉子逗它,它沖上來,伸出頭匆匆咬一口,立即閃了回去,三瓣嘴一張一合,再也顧不得看我。

我覺得十分有趣,一邊點著它的嘴巴,一邊忙著接電話,“喂,誰呀,什麽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艾——,是我。”我頓住了,撐著腰慢慢站起來,一時間覺得陽光太過強烈,照的人有些頭暈眼花,說不出話來。他沒聽到我的回答,似乎有些著急,又喊:“艾——,艾——,在嗎?”我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說:“在呢。你現在在哪?”還在意大利嗎?

他那邊聽起來有些嘈雜,好一會兒才說:“我回來了,剛剛下飛機。”我“哦”了一聲,有些茫然的說:“是嗎?剛下飛機呀,累了吧?那該好好休息。”他頓了頓說:“艾,你手機接不了國際長途是不是?”我點頭:“恩,只能接國內的長途。”他說:“對不起,這些天都沒給你打電話。”我胸口猛地一緊,慢慢說:“沒事,沒事。剛回來,忙壞了吧?你休息吧,我掛了。”

他急忙喊住我:“艾——”可是好半天都沒說話。我強自鎮定的問:“怎麽了?”他沉默半天,終於說出一句話來:“你現在在哪?我想見你——”那樣的語氣聲調,濃濃的渴望和思念通過聲音鉆入心扉。我拼命壓下洶湧而起的感情,轉頭看了看周圍,說:“我在動物園附近。”他立即說:“那我現在就去找你。”我點頭:“恩,那你快來吧,我等著。”我等著——,等著事情就此拉下暗色的帷幕,等著屏幕上出現“完結”兩個猩紅色的大字。

攤主見我掛了電話,問:“小姐,這兔子您要嗎?要的話算你便宜點,養在家裏多有意思呀,兔子可乖巧聽話了。”是呀,兔子多好,這麽可愛柔順,看了就喜歡,不會惹人傷心。正打算買下來,聽見旁邊一男生哄一女生:“你看,那兔子多可愛呀,我買來送你好不好?”那女生大概正在跟他賭氣,沒好氣的說:“不要,以前就買過,抱回家沒兩天就郁悒而亡,害我傷心的不得了,哭的稀裏嘩啦的。你嫌不夠折騰是不是?”那男生趕緊識相的說:“好好好,不買就是了,為什麽又生這麽大的火氣?”

看著他們漸漸走遠,老板催著我問:“小姐,要嗎?”我抱歉的搖頭:“對不起,不要了,麻煩你了,不好意思。”我想我再經不起任何生命的死亡,所以,縱然喜愛,還是算了吧。不是喜歡什麽就能得到什麽,總要學會放手。

他又打電話過來:“你在哪?怎麽沒見到你人?”我扔著手中的玉米粒說:“我在動物園裏面看動物呢,在水禽類這邊,有各種各樣的鴨子,還有天鵝,還有鴛鴦。”旁邊的小朋友問:“阿姨,哪個是鴛鴦?”我指著水裏說:“看見頭頂那個戴綠帽的嗎?那個就是鴛鴦。”其實我也不確定那是不是鴛鴦。她忽然跳起來,驚喜的說:“好大的鴨子!”原來是一只鴨子遊到她腳下。她跑過黃線就要往水裏跳,我趕緊拉住她,捏了一把汗說:“咱們站遠一點看好不好?等下把鴨子嚇跑了。”又問:“你爸爸媽媽呢?”動物園裏凈是小孩子,我一個人巴巴的跑進來,都有些不好意思。

沒過一會兒,她母親急匆匆的跑過來,不斷數落:“轉個身人就不見了,你怎麽這麽調皮?嚇的我到處找人!”又連聲對我說謝謝。她撇著小嘴委屈的說:“我看鴨子遊泳——”紅著眼跟在母親身邊走了。轉過頭就發現宋令韋站在身邊,對他笑了一笑。經過小孩子這麽一鬧,心情好很多。

他問:“你想看什麽動物?”我搖頭:“我已經過了看動物的年齡了。”我只是來動物園裏看小孩子,天真爛漫,童言無忌,至少讓人覺得世界不那麽糟糕。他忽然說:“我帶你去看我養的動物。”他帶我到獅虎山,指著一只全身上下黑的發亮的豹子說:“這是我的。”我看了看墻上掛著的銅牌,上面的確有他的名字。糾正他:“這只不過是你友情領養的。”本該是雄風凜凜,縱橫馳騁的豹子,此刻卻被困在一間小小的石室裏,奄奄一息,任由人當沒有生命的玩物觀賞。

我趴在欄杆上,看著裏頭的豹子。它對我根本不屑一顧,一動不動。我心緒有些雜亂,緩緩說:“動物困在有形的牢籠裏,終此一生,抑郁而亡。而人,困在無形的牢籠裏,自己給自己畫地為牢。”他大概是察覺到什麽,深深的看著我,問:“艾,你想說什麽?”我搖頭:“沒想說什麽,只不過有些感想。有句古話說,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說萬事萬物都要不斷承受煎熬,比起這些,有些東西似乎真的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