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17頁)

穆氏三人原本以為大娘子很快就會醒,可已經好幾天了,她還是不醒,如今三人已經改成輪班了,不然她們也熬不下去了。宮中不缺人手,可大娘子從小到大,所有近身服侍的事,都是三人做的,連夏暑等人都進不了身,所以她們自然不會讓其她宮婢近身服侍大娘子。

豫章見春暄熟練用柔軟的棉布蘸了溫水給陸希擦身,再用烈酒擦拭陸希的手心、腳心和腋窩,“這樣有用嗎?”豫章懷疑的問,畢竟已經好幾天了,陸希都沒醒來。

“有用,上回阿劫小郎君發熱,大娘子就是這麽做的。她說不這樣,發熱發太過,腦子會燒壞的。”所以陸希額頭上還一直放著一塊涼涼的布巾,侍女隨時注意著,一旦變熱了就換下。春暄給陸希擦完身,利落的給她穿上衣服,然後同兩個宮女一起,把被褥給換了。

“你這狠心壞丫頭!”豫章看著陸希紅通通的睡顏哭罵道:“你耶耶去世了,誰不傷心?你若是再不醒來,你讓我們怎麽辦?”豫章說到最後,幾乎放聲大哭,“皎皎,你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讓阿姑怎麽活下去!”豫章這輩子幼年喪母、青年喪夫、喪子,後又送走了最親的外祖母、又恨又愛的父親,本以為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她膝下荒涼,雖替劉毅撫養大了他的嫡子女,可不過盡了情分而已,直到皎皎出生、阿儀去世,豫章看到皎皎就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她是把陸希當成自己的親女兒,見她病得這麽重怎麽不傷心?

柳葉聽著豫章長公主的哭聲心中一沉,緩緩的退了出去,回到長樂宮的時候,她用艾葉熏過,梳洗換了幹凈的衣服,才入內殿,殿內高太皇太後、崔太後、高皇後都在,陽城縣主也在,可臉上已經沒有了以往笑容,靠在崔太後懷中,怔怔的望著某處發呆。

一見柳葉來了,高太皇太後連聲問:“皎皎如何了?”

“大娘子已經不發熱了,就是還在昏睡中。”柳葉說,大娘子發熱早退了,可就是一直不醒,禦醫都說這應該是心病。柳葉不敢說實話,只能揀著好話說。

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高太皇太後喃喃道:“我就說這孩子是大富大貴的命,怎麽可能出事呢。”從陸希開始,宮中的閑言碎語就沒停過,前幾天甚至有還有人提出將陸希移出宮中,陸希年紀還小,宮中還有太皇太後、太後、皇帝和皇後等貴人,萬一她有什麽三長兩短,沖撞了貴人怎麽辦?

這件事還沒等高皇後發話,覲言的人就被鄭啟讓人拖出去打了一頓板子,“朕為真龍之身,豈是一個總角幼兒能沖犯的?”

陸言聽到大家提起阿姊,茫然的擡頭,目光無神的望著柳葉,崔太後見了心疼的將她摟在懷裏,“阿嫵,你怎麽了?”陸希聽到陸琉死訊後,就一病不起,陸言雖沒生病,可這幾天整個人就跟傻了似地,一聲不吭,這對姐妹可把長輩們給愁壞了,崔太後抱著小孫女的手緊了緊,“阿嫵,你阿姐病了,你可不能再病了。”

陸言還是想不通,為什麽父親就這麽走了呢?陸言對父親的感情很復雜,從內心深處,她對父親有天然血緣的依賴,她很愛父親,父親的一舉一動,在陸言心目都是完美的,就如陸言最擅長的古籍修補一樣,那是父親唯一親手教過她的東西,陸言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古籍修補,她知道她一定要學好。

可是陸言又深深恨著父親,恨他眼中只有阿姊,從小到大只要阿姊一哭,他的身心就完全撲在阿姊身上了,陸言輕輕摸著額角幾不可見的傷痕,那是她從花園假山上掉下來的時候留下的傷痕,她那次摔得可疼了,出了好多血,她是故意摔下來的,她以為父親回來看自己。阿姊也摔過一次,阿姊哭的好傷心,父親就抱著阿姊,親著阿姊的傷口、哄著她。

她也哭的很傷心,比阿姊還傷心,父親回來吧,他會不會抱她親她呢?她等啊等啊,連午食、哺食都沒吃,沒有等到父親,卻等來了阿舅,阿舅不會親她,但他會抱著她,親自給她上藥,帶著她去騎馬哄她開心,教她射箭、打小兔子,還向她保證一定不讓她留疤,阿嫵還是小美人。陸言告訴自己,沒關系,她有阿舅,她不要父親了。但她只是不要父親,不是沒有父親啊,為什麽父親就不回來了呢?陸言站了起來,直直的往外走。

“阿嫵,你去哪裏?”崔太後顫聲問。

“我去看阿姊。”陸言回頭認真的對崔太後說,“父親最疼阿姊了,阿姊病了,父親一定回去看阿姊的,這樣我就能見到父親了。”

陸言的話,讓崔太後心仿佛被刀刮過了一樣,“造孽!冤孽啊!”崔太後這輩子經歷的風浪也多了,陸琉的噩耗傳來後,她傷心惋惜,可也沒到傷心欲絕的程度,但再聽到小孫女這句話,她忍不住哭了,這都是大人造的孽啊!可怎麽傷的人都是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