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地(第4/9頁)

  一路上就覺得後面墜著有人,如今這架勢,分明有貴人暗中替他們打點,都是為了怡安。看著蒼白憔悴的怡安,想起那對貴極天下的父子,圖雅只覺命運作弄人,也不知母親的死亡背後是怎樣的故事。

  怡安略略好些,就催促著動身。圖雅筱毅憂慮她的身體,只緩緩而行。那些人還是不遠不近地跟著。

  這日下午,到了武昌郊外,筱毅家在此有座莊院,眼看當天進不了城,決定在莊院過夜。剛安排好他們,莊院的管事進來說:“二少爺,大少爺叫人送信來,說家中有事,要你盡快趕回去。”

  筱毅惟恐靖夷或者寒水出了什麽事,交待兩句,急忙策馬趕往武昌城。到了家中,只見到哥哥嫂子。

  筱文劈頭蓋腦地一頓埋怨,怪他做事不經思量,不該卷進皇家事務,一味胡鬧,也不替家裏人著想,話語間連父親靖夷都饒上了。

  筱毅知道哥哥與父親不親近,母親在時還好,母親去世後,漸漸流露出不和的跡象。父親寡言少語,淡泊名利,哥哥偏執狹隘,錙銖必較,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因父親偏愛他,哥哥或是妒恨或是提防,一直對他很排斥,把持著生意,不肯讓他插手過問,只把他這二少爺當跑腿鏢師使喚。

  筱毅自小跟著父親行走四方,見多識廣,心胸開闊,也不計較,只是苦惱父兄失和,哥哥對他冷嘲熱諷不算,還時不時暗中要給父親些難堪。嫂子進門,母親過世,父親和他越發常在外面跑,其實也是避著筱文夫婦。

  筱文說得口幹舌燥,妻子不時在旁幫腔,可筱毅只是低著頭靜聽,除了偶然一個“是”“知道了”,竟是連個屁也沒有。妻子自覺威風得意,筱文的火氣卻是越來越大。總是這樣,從小就是這樣,弟弟和父親之間始終有種默契,令他嫉妒憤怒。經常留下兩句話,突然就走了,一去幾個月,回來了,也沒有解釋,不論他如何抱怨,言語相激,他們只是沉默,不告訴他為什麽出去,路上遇到什麽事,不肯安慰他的擔心,不肯滿足他的好奇。母親理解父親,習慣了他的奔波,可他不理解,不習慣,他們為什麽不解釋?大概,他們根本懶得聽他說話!

  事實上,筱毅在聽著,聽得很認真,心中疑竇漸起。靖武靖夷兩兄弟到武昌二十年了,一官一商都做得不錯,儼然已是本地大家族。筱文落地就是個少爺,一直是大少爺。先前還不怎樣,自從佟家失勢,說不定就是第二個年家,同仁堂成了皇商,筱文就很介意佟家門下人的出身,有意與佟家有關的一切疏遠,不但對有關怡安的消息不聞不問,對寒水那邊來的生意也有些怠慢。靖夷筱毅也不說他,只在暗中留意周全。楚言來時,見過筱文一次,卻只說是他母親舊日閨中朋友,沒告訴他真實身份。筱毅這趟出門,也只說去西北進藥材。筱文夫婦是從哪裏知道他們父子做的事涉及皇家?與怡安有關?

  “請問哥哥嫂嫂,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什麽貴客上門?提點了些什麽?”

  筱文妻正說得來勁,冷不丁被小叔子這麽一問,腦子轉不過來,結結巴巴地回答:“貴客?提點?啊,有啊,知府——”

  筱文咳嗽一聲,打斷妻子,示意她退下,等到屋中只剩下兄弟倆人,這才開口:“看來,你也不是不知利害。皇家格格豈是我們這樣的人家高攀得起的?你把她弄來,想怎麽辦?這人還沒到,就招來貴客,將來,你還想有清靜日子過?”

  筱毅沉吟著。皇上既下了那道旨意,又命人暗中護送,想來不會為難他家裏人。真要為難起來,他父子倆的罪名足夠抄家殺頭。難道是四阿哥?又或者皇上提醒他別對怡安抱有別的想頭?

  筱文察言觀色:“是爹叫你去的吧?爹心裏念念不忘那個人,不但自己的命,恨不得把我們一家的命都搭進去送給她。”

  在筱毅的錯愕中,筱文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我在大伯那裏住過不少時候。有一回,大伯喝多了,也沒注意我在邊上,就說起爹這人怎麽癡心怎麽重情,只可惜身份雲泥,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你不知道吧?爹的心裏從來就只裝著他那位格格,就連與娘成親,也是那位格格的意思。娘一開始不知道,成親後,那位遇到點什麽事,爹就丟下家裏跑去幫忙,這才曉得。後來幾年,娘經常心口疼,只說舊傷復發,又對怎麽受的傷諱莫如深,其實是心情不好,抑郁而終。爹總帶你去看她女兒,大概是有所遺憾,希望在你和她女兒身上補回來,也不想想,這位格格可是皇上皇後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對我們這樣的人家,比天上的星星月亮還要遠。哥哥是怕你和爹一樣犯糊塗,一輩子不快活,還連累了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