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反轉(第2/4頁)

老太太和太太們說,得空要請他上家裏吃飯,頌銀想起約好的飯局一直沒能兌現,差事實在忙,兩個人總湊不到一塊兒。現在是這樣,將來應該也是這樣。她垂頭喪氣回了屋子,坐在燈下發呆。兩天沒見有點想念,現在他又升了正一品,往後恐怕會更忙。眼下皇帝要對付豫親王,佟家也在風口浪尖上,究竟怎麽自處還沒想好。可要是他站在皇帝那頭,她這裏也就沒什麽可仿徨的了,總不能和他對著幹吧!

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心思重,連夜的夢,一直到拂曉。

五更要點卯的,雞鳴就得起來,洗漱換衣裳出門,那時候天還蒙蒙的。外面早有轎子候著,她提袍下台階,擡起頭一看,燈籠光照亮的地方站著個人,穿著麒麟補服,戴紅纓結頂的帽子,十分耐心地盤弄一個蜜蠟手串。回龍須的穗子拂在手背上,那玉色不及他的皮肉來得白皙細膩。人也是溫和從容的,還沒說話便先笑了。

頌銀心裏一暖,她昨兒念了他一夜,沒想到他今早就來接她上值了。她邁出去,他在底下探出兩手,像大人接孩子似的迎她。她也是傻了,直嵌進了他懷裏,邊上還有轎夫呢,也不避諱,溫言絮語問他:“多早晚來的?吃了嗎?”

他說:“來了沒多會兒,我這兩天太忙,算了算有十九個時辰沒見你了,這不成。昨兒夜裏做夢還夢見你,說你罵我沒良心,不關心你,今兒不管怎麽樣都得來見見你。”

真是奇怪得緊,難不成兩個人真是互通了心意,她一念他,他那兒就知道了?起先還有點懸,見不到想這想那的,等見了面那些不確定就全沒了,滿眼的他,心裏平靜得水一樣,即便有波瀾,也是被他攪動的。

他雖貴為一品了,偶爾的孩子氣還是沒改。說他愛下廚,他有這方面的特長,以前想好了拿這個攏絡媳婦兒的,一刻沒忘。掏了個紙包塞在她手裏,“我知道你早上不願意吃東西,這麽著多傷身啊。我起得早,做了一盤火茸酥餅,你坐在轎子裏用。”

頌銀把紙包兒托在胸前,打開一看,那點心還是熱的,烘烤得又精細又漂亮,淡淡的奶香味飄起來,直往鼻子裏鉆。她仰臉笑,“多謝容大人了,我還沒恭喜容大人榮升呢。這會兒家裏兩位一品大員,可著京城問,沒誰家有這麽順暢的仕途了。”

他低頭一咧嘴,“還不止,將來小佟總管接了內務府大臣的印,我們家就多加一位正二品了。”

她紅著臉輕笑,“說起這個,我阿奶昨兒發話了,等六爺大婚一完,你瞧什麽時候方便,上家裏提親吧!”

他們的交流從來沒有拐彎抹角,有什麽直說,大清早的,就把容實震得找不到北了。他愕然說:“老太太答應了?”反應過來心花怒放,“老太太真是太體人意兒了,我天天盼著呢,沒想到這就答應了。我……”他開始轉圈,左右找他的長隨,胡亂揮手說,“別跟著我了,回老太太去,讓她趕緊看看禮單,有遺漏的沒有?數夠不夠,不夠再添點兒,預備著迎少奶奶。”

長隨是跟了他多少年的,得了令嗻地一聲,人已經蹦上了馬,揮鞭走遠了。

頌銀看這情形不由發笑,“怎麽一點就著了?眼下那麽些事沒辦呢,別急在一時半刻。”

他說:“甭管多少事兒,什麽能比我娶媳婦兒更要緊?朝廷的機務可以慢慢辦,媳婦兒跑了就不是我的了,我又不傻,賠本買賣從來不幹。”他扶她上轎子,一手打著轎簾,臉半掩在蟲草紋錦幔之後,有種羞怯又興奮的神情,“我給你扶轎吧,正好說說話。”

頌銀尷尬道:“連我的丫頭我都打發了不要她扶轎,怎麽勞煩容大人呢!”想了想還是下轎來,“咱們一塊兒走進東華門得了。”

時候還早,離紫禁城又不算遠,走過去不過兩盞茶工夫,便叫退了轎夫,兩個人在昏昏的晨色中相攜前行。早起做買賣的商販已經忙著開鋪門了,到處能聽見卸排板的聲響。頌銀和他打趣,“你升了官兒,該慶賀慶賀,家裏打算擺宴嗎?”

他背著手仰脖兒長嘆,“這會兒算是臨危受命,有什麽可慶賀的。我倒不要緊,橫豎和豫親王是冤家對頭了,不怕得罪他。你呢?你阿瑪怎麽說?”

頌銀道:“我三妹妹在宮裏,不向著皇上,讓玉怎麽辦?況且還有你,旗主子也得靠邊站。皇上昨晚招了內閣大臣,不知道最後怎麽議定的……”

她是說者無心,他聽者是有意的,意氣風發地笑起來,“旗主子靠邊站,這話我愛聽。以前他是超品,我是二品,差得遠了點兒。現在我升了一品,你知道我最高興的是什麽?不是當了大章京,光宗耀祖了,是不比他差多少,就算和他上陣打擂台,也不必謙讓著他了,我願意就撂他個四腳朝天,多痛快!不過你也別擔心,平常我不能和他硬碰硬。我是依旨辦事,不算公報私仇,至多下點兒絆子,叫他吃點兒暗虧罷了。你說要慶賀,是該慶賀慶賀,明兒咱們倆吃席去吧,那桌菜延了一個多月了,老放著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