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做戲(第4/9頁)

不合適……她擡起頭眺望遠處,在暮色裏輕輕籲了口氣,合適的人又在哪裏呢?

小轎停在筒子河旁,她坐進去,天將黑不黑的時候蚊蟲嗡嗡在耳邊回旋,她拿扇子扇著,揮之不去。索性把簾子卷上,跑動起來轎廂裏有風穿過,反倒不用喂蚊子了。

到了家,嬤兒們在門上迎她,進垂花門以為要開飯了,結果這麽晚了,花廳裏空無一人,一家子都在老太太房裏,聽二太太搖山振嶽般的哭訴。

頌銀進去先見過長輩,納福說我下值啦。老太太示意二太太住嘴,先要同孫女說兩句話,問:“今兒順不順利?主子一切都好?”

頌銀道是,“都好著呢!”一面說著,轉過頭看二太太,“二嬸子怎麽了?常格媳婦又鬧了?”

二太太不經問,提起傷心事,又掖著帕子嗚嗚哭起來,“二嬸子命不好,遇見這麽個魔星……”

頌銀看老太太,老太太皺著眉頭說:“常格媳婦愈發的不成話了,回娘家的時候非把孩子帶走,見這裏人不理會了,心裏不自在,把孩子送到常格衙門去了。吃奶的娃娃,一件換洗衣裳沒有,也沒個奶媽子,扔下就走了,心真夠硬的。孩子哭得嗓子都啞了,常格一個爺們兒不會看顧,急得和孩子一塊兒哭。哪家娶的媳婦這麽大主意,只有我們佟家!傳出去是個笑柄,叫別人怎麽看?”真是給氣著了,老太太撫著胸口直喘氣。頌銀忙幫著順氣,才聽她又說,“不要了,就說我的意思,叫常格寫休書,請她娘家來人,把她的嫁妝全拉回去。著人看著,多一根線也不許帶走,要是再撒潑就告官,請順天府來斷案。”

把孩子送給常格,這事確實是過了。常格在懷來,距離北京兩三百裏路,不送佟府偏要舍近求遠,可見是有意刁難常格。頌銀聽得來氣,心疼孩子也心疼常格。這麽遠的路,又是大熱的天,難為誰也不能難為奶娃娃。做娘的真有這麽狠心的,那麽皇太後的所作所為就不足為奇了。

二太太這時候反倒不哭了,抽抽搭搭說:“這麽丟人的事兒,鬧出來怕不好看。”

老太太一聽把炕桌拍得通通響,“都到這份上了,還要好看,早幹嘛去了?就是你窩囊,半點婆婆的威儀都沒有,才慣得她爬到頭頂上來。這麽一大家子,哪一房像你們似的雞犬不寧?婆婆不像個婆婆,媳婦又是個上眼藥、穿小鞋的積年,怎麽不鬧笑話讓人瞧?這會子還不一氣兒辦了,等弄出人命官司來才踏實?你是要叫人笑一時,還是要叫人笑一世?”

二太太像淋了雨的泥胎,期期艾艾說:“我是心疼那些錢呐,娶這個媳婦兒真耗費了不老少,如今人財兩空,怎麽甘願。”

“舍不得錢財,叫她套一輩子不成?是錢要緊,是命要緊?她年輕輕兒的有這份心力,我單是聽著就受不住。”老太太揮了揮手,“你們兩口子要忍得了,且在你們門子裏解決,別鬧到我這兒來,我煩聽!瞧瞧這滿屋子女孩兒,都沒出閣,叫你媳婦弄得惶惶的,給她臉了!”

二太太被一頓數落,心裏也憋著氣,橫下心道:“就依老太太的意思辦。我也看開了,橫豎落了個孫子,不算虧。”

一場婚姻,一拍兩散,誰也不是贏家。老太太抱怨著:“賽家那姑奶奶是泥鰍托生的,這麽愛攪渾水。咱們佟家的日子她過不慣,請她上別家受用。”轉頭吩咐三老爺,“你再給踅摸個好親家,咱們常格人才好,又有出息,回頭另續一房,叫她哭去吧!”

三老爺是玩家,遛鳥、養金魚,四九城的名門遍布他的足跡。他朋友多,路子也野,要找個把親家不在話下,現說現就有,豎著大拇哥搖了搖,“二嫂子,你門兒裏能清理幹凈,我立馬給常格說一家。正紅旗他他拉氏,山西布政使善泰家的小姐,識文斷墨,長得比賽家姑奶奶漂亮多了。”

二太太來勁了,前頭怕常格婚姻失敗,走上邪路子。既然馬上能有人填補,那再好不過了。

老太太深深嘆了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這話也就是唱高調,哪個當爹媽的能撒手不管?好了,既然事兒都說定了,吃飯吧,不能為個外人虧待了自己的肚子。”

一行人往花廳去,老太太攜著頌銀問:“原說今兒要上夜的,怎麽又回來了?”

頌銀伺候她坐下,應道:“豫親王傳話給阿瑪,說明兒他府上有堂會,要我過去幫著料理。”

老太太嗯了一聲,“怎麽個意思?堂會怎麽還要你幫襯,他王府沒人了?”

頌銀心說自己也納悶呢,只是不敢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宮裏發生的事,怕她擔心。橫豎這回叫上她,應該沒什麽好事兒,她自己要警醒。再不濟帶上什麽防防身,應該不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