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第2/3頁)

禁中連夜發出一道聖旨到了門下省,張詠剛好當值。他看到聖旨中的內容之後,大驚失色,隨即猜想到是昨日皇城司搜查相府有了結果。門下省諸官員對詔書的內容議論紛紛,只有張詠沉默不語。他十分清楚顧行簡的為人,斷不可能做出勾結金國之事,門下省也的確有封駁之權,可以封還詔書。

但此刻皇帝盛怒,朝中的大權已然被莫懷琮等人把持,強出頭只會成為他們下一個攻擊的目標。

侍中問他:“給事中,這道聖旨你怎麽看?”

張詠記得有一次跟顧行簡下棋時,顧行簡便笑他每一粒棋子都想保全,反而難以著手於全局,顧此失彼。當舍則舍,才是真正的保全。

他對侍中說道:“沒有問題。”

其他官員頓時用形形色色的目光看向他。都知道他素日與顧行簡交好,沒想到顧行簡出事,他卻一句話都不為顧行簡說,何其涼薄。

天亮之後,門下省審議通過的詔書便發往三省六部,廢相的事傳遍整個都城,朝堂震動。顧行簡執政中書以來,一直以各種手段排除異己,強勢地推行政令。因為皇帝在背後支持,縱然朝臣私底下不滿,也不敢表露出來。

如今皇帝親自下旨罷相,很多人便開始上書痛陳顧行簡的種種罪行,一時達到數十封之多。

高宗看到內侍搬來的奏折,只冷冷道:“看來這個宰相早就不得人心了。不看,朕一封也不看!”

莫淩薇正在試湯藥的溫度,不動聲色地坐在皇帝身邊,說道:“皇上莫要為這些事氣壞身子。如今安心養病最重要。”

高宗點了點頭,等喝完湯藥,對莫淩薇說道:“忙了一日,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莫淩薇搖頭道:“等賢妃姐姐來了,臣妾再回去。臣妾多陪皇上一會兒不好嗎?”

高宗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容。這個時候,董昌進來稟報:“官家,普安郡王求見。”

“宣他進來。”高宗說道。最近兩位郡王天天都要來請安,趙玖每次都說上很多話,關於朝政的或是閑話家常。趙瑯則沉默寡言,很多時候只是在旁邊坐著,高宗問一句他才答一句。宮人都說普安郡王拙於言辭,天生愚鈍。

趙瑯進來之後,直接跪在地上。高宗道:“你這是幹什麽?”

“兒臣要為顧相說兩句話,希望父皇能收回廢相的旨意。”

高宗臉色一變,當即斥道:“豈有此理,你當朕的聖旨是兒戲嗎!”

在場所有人連忙跪在地上,齊呼“皇上息怒”。現在誰還敢在皇帝面前提“顧行簡”這三個字?更別提為他求情了。董昌連忙說道:“官家,殿下只是一時昏了頭,小的這就帶他出去……”

趙瑯卻大聲說道:“兒臣沒有昏頭,而是十分清醒。不瞞父皇,在成州見到顧相以前,兒臣對他的印象並不好,因此無法全然相信他。可是經過成州的事情以後,兒臣知道他內心的堅持和原則,兒臣願以性命擔保,他是絕對不可能勾結金人的!他為了救不成器的兒臣甘願舍下自己身懷六甲的夫人,為了將康福郡主送回朝甚至不惜與金人撕破臉。還有成州那些將銅錢換給金人的百姓,因為迫於生計才觸犯刑律,顧相為他們想好了生路並四處奔走。這些都是兒臣親眼所見,他絕不是詔書上所說的那樣。”

高宗看著趙瑯,他從來沒有聽過趙瑯在他面前一口氣說這麽多的話。這個兒子並不是拙於言辭,也不是天生魯鈍,他只是性情耿直,不願做爭寵諂媚之事,更不願違背自己的內心。

“你的意思是朕錯了?”高宗皺眉問道。

殿上的氣氛一下凝重起來,除了趙瑯之外,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從古至今,誰敢說皇帝是錯的?哪怕事實證明他真是錯的,他也絕不會承認。

莫淩薇一直沒有說話,此刻坐在皇帝的身邊,開口道:“殿下看看那邊堆積成山的奏折,都是彈劾顧行簡的。皇上做出廢相的決定,也是因為所有證據都指向他。您為他說話,可考慮過皇上的心情?”

趙瑯擡頭看向高宗,緩緩地說道:“父皇,這麽多年,顧相為國殫精竭慮,是您的左膀右臂,他提出的每一道政令,做出的每個決定,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難道您連自己的手臂都不相信了嗎?若這些人只是因為顧相支持兒臣便如此中傷他,兒臣願意放棄繼承皇位。國家可以沒有兒臣,但是不能沒有顧相。”

莫淩薇一下站了起來:“殿下,您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

“趙瑯,你放肆!”高宗越聽越氣,狠狠地拍了一下手邊的幾案,然後只覺得胸膛麻痹,用手捂著胸口,忽然仰頭倒在了榻上。

“皇上!”莫淩薇驚叫出聲,大殿頓時亂做一團。